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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4到嘉兴，又是一个常被金庸写进小说里的地方，看来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家乡唯一能和金庸扯上关系的也就是“塞北双熊”之类了。后来我还和朋友说，我想我们家乡为什么和北京这类地方比，人会少文化气质。因为比如你在燕赵之地，从小耳濡目染，见到很多古迹，就会受到文化的影响，而我们东北人这方面则差很多，一方面是祖上大多是灾荒时的移民，本身对文化不是很重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片土地，没有太多的文化元素，我们小时候学本地历史，往往就是渤海国，完颜阿骨打之类，自然也就缺少对传统文化的认同。我就是个例子。
10月10日 苏州
头一回睡在舒服的床上，虽然仍旧起得早，仍然舒服。
中午吃饭的地方，是蔚武的朋友开的连琐店，叫“好人民间小吃”，吃了会儿，“好人”来了，是四川人，聊了会儿，对他印象极好，有才华，朴实，事业又成功，何止是好人，根本就是完美男人。此人极传奇，办过文学刊物，卖过假花，后来笼断浙江假花市场，如今开餐饮，很多菜式都是自己发明创造的，“好人”讲我是北人南相，我说从小人们就这么说。
蔚武的老婆姓田，俗称田鼠。田鼠说，你到开封洛阳吗？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原来她是开封人，于是说起宋朝古都正沉睡在开封的地下，千年来这里已被泥浆淹没了5次，何其顽强的生命力。
我说，那里是真正的中原，古中州，可怜我20余年来，竟没有在古代中原土地上呆过，20年生活在哈尔滨，最近两年在上海，古来吴越之地，如今被殖民和舶来文化浸润十足。北京，虽然古都，但被满清与新中国作为统治中心之后，早已不复当年面貌。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
从绍兴到苏州，正是当年吴越大战，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之后的雪耻复仇之路。而我坐40多元车票杀将过来。
姑苏慕容，哎，真是一地金庸。
到了虎丘，听一个导游胡说八道，大倒胃口，哪里都有滥竽充数的，后来听了专业讲解，不错。
蔚武说：“我是个伪侠客！”我接口说：“那我就是个伪徐霞客。”是啊，与八纯顺等当代徐霞客们相比，我是附庸风雅的。我想在古代，五岳黄山什么的恐怕也是不收钱的吧，那时交通不便，没有那么多旅游者，也就没有旅游业一说，李白有次环游中国的去玩，一走就是一年多，他的朋友去找他，一找也是一年多。
关于我的辞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劝阻的是直接领导，坚决反对的是老板。C只说了一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你是有益的。读书与行路实际上即是知与行，是理论与实践，人生所有的事情都与此有关，前者是了解，后者是印证。就是思则悟，悟则行，行则高远。
人生的经历常被比哈成道路，犹如那句著名的诗：我不能把两条岔路全部踏勘。或者米兰·昆德拉关于公路与道路的比喻。我以为人生的路，一半是命定，一半是选择。选择不同的路，人生的历程是不同的。可能两者完全不同，也只能选择其一，但都是好的。我是当然了解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的，但我又比别人更相信命中注定。因为你的选择，你自己认定的事情，就是命中注定。
过南京长江大桥的时候，着实有一点心驰神往的感觉。一半为造物的神奇，一半为人力的伟大。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
走之前曾去看了长江入海口，没有想像中的浪漫。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行驶于大桥上，久久不能穿越长江，巨轮行于江面，渺如虫蚁。而巨大高耸的混凝土石柱，支撑起横跨天堑的大桥，汽车穿梭于其上，又不能不令人感叹人力的伟大，生生不息的顽强。
长江是属于年轻人的，黄河是属于成年人的。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源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说，黄河作为“水”是汉民族的母亲的话，将黄河染成黄色的“土”--黄土高原就是汉民族的父亲。黄河的滋养成为母亲的乳汁，而宽厚的黄土地则成为孩童倚靠的严肃的父亲的身躯。
就如罗中立的《父亲》，一张沧桑宽厚温暖的脸。
而穿越长江之后，我已渐渐地看到了黄土地。
梁平波的画技巧很好，但他画的藏人，没有罗中立的陕北老农式的真实生命力，没有后者强烈的爱，差了一口气。而这一口气，就像薄薄的一张纸，是匠人与大师间的分水岭。
中午跨过长江，晚上将接近黄河。
人的脚步太远了。
火车刚发明时曾被人批评，认为那不是旅行，而是被运送货物。这话是对的，相对于父辈成人礼式的行走，火车旅行无疑是可笑的。但这又是不对的，因为人的视野在扩大，仅凭脚步已不可能将其全部踏勘，火车的出现，包括后来飞机，太空船的出现，都是时代的必然。
傅聪曾说过有趣的话，中华民族为什么要崇拜龙这样一个动物，一个兴云布雨，又残暴无常的神物。
有人说，龙崇拜是蛇崇拜的演变。
但我始终觉得，那条既掌控着人们的生，又掌控着人们的死，既有养育之恩，又有生杀大权的神物，即是那条蜿蜒曲折，汹涌可怖的黄河，也是中国人对于虚无飘渺的“天命”的认知的一个具象呈现。
就像《黄土地》的结尾，骨瘦如柴的农民们向不存在的“龙王爷”顶礼膜拜。
我在多年前张艺谋的一篇访谈中看到他对这场戏的谈论，拍摄《黄土地》时，张是影片的摄影师，他说：“我一边拍，一边流泪，所有的人都很激动，为这么一块贫瘠的土地，蕴含着这么顽强的生命力而感动。”
我没有感动，而是感慨，感慨文章憎命达，时光容易把人抛，感慨这么富足繁华的时代，对人的精神，人心中一些宝贵的东西，却只有压抑和吞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