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萤光,风啸马嘶,你所能感受到的,除了空寂,还是空寂。而渤海,已经寂寥了一 千年。 除了空寂还是空寂 我曾数次路过这个已被时间长河渐渐冲蚀得面目模糊的中世纪古城遗址———渤海 镇,这回是在一个黄昏。 九月末的黑龙江,轻霜冷月,秋意萧瑟。和朋友从镜泊湖上一路驾车下来,窗外一 掠而过的是灰褐色的火山熔岩带,几万万年过去了,火山喷发的威力仍触目可见。 而附近的农人,早在1000多年前便移土于坚硬的火山岩上,引来清洌的镜泊湖水, 在上面种植水稻。这种稻米还有一个很动感的名字:“响水大米”,一向是满人进奉朝 廷的贡品。 出了湖区不久就进入了渤海镇。汽车转进村子,渤海镇上空已经飘浮着桦木子的炊 烟,有晚归的农人赶着垛得山一样高的大豆车大声吆喝着进村了,鸡犬相闻,邻里招呼 ,不久,一切复归于寂静。 如果不了解历史,匆匆的游人往往会忽略了这个路边不起眼的小镇。是的,你怎能 将一座人口不过近千的东北小镇与一座古都的兴衰扯在一起呢?但脚下这块黑土地,的 确曾矗立过一座森然的都城。 公元713年,唐玄宗遣使崔讠斤册封这块黑土上的震国王大祚荣为左骁卫员外大将 军、忽汗州都督、渤海郡王,更震国名为渤海。到公元737年渤海王大钦茂即位,渤海国 已经是一个仿效盛唐,建立了三省、六部、十二司、七寺、一局等中央机构及散官勋爵 制度的“海东盛国”。755年,渤海王大钦茂将王都从显德府迁到位于张广才岭与老爷岭 相间的东京城盆地上京龙泉府时,其疆域已北至黑龙江中下游两岸、鞑靼海峡沿岸及库 页岛,东至日本海岸,西到吉林与内蒙古交界的白城、大安,南至朝鲜咸兴附近,成为 一个幅员辽阔的强国。 今天的渤海镇就是当年其国都上京龙泉府的所在。 从广州到哈尔滨,直飞要四个半小时,再租车昼夜兼程,与前来接我的朋友在301 国道上相遇。到达牡丹江市已是午夜时分。 小城的路灯还在寂静地亮着,像夜的眼,更 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不可置信这样的重逢。 不是为了瞻仰遗址,却在这里驻足,越古老越悲哀,与其沉醉于此,莫若享受人生 。 眼前的渤海镇,除了空寂还是空寂。你想触摸过去,只能是徒劳,这是东北最寻常 的一个小镇。遗址在哪里?村东的一溜24个石基,不是宫殿的柱基,还能是什么?还有 ,还有这里夜半时分积聚的王气,“道中远望,其上常有云气变幻如楼台宫阙状。稍近 之,郁郁葱葱,又如烟井庐舍,万家屯聚。即而视之,无有也”。 苍茫时刻,耳边又似有鼓角争鸣,金戈铁马,有身披铁铠的骑兵呼喊而来,蔽日旌 旗转瞬间又化做了莽莽松涛和风声。 在这样的夜里,从一座繁华的都市来到一座废弃的古城,流光溢彩、人间烟火幻为 点点萤光,风啸马嘶,你所能感受到的,除了空寂,还是空寂。 而渤海,已经寂寥了一千年。 消失得片瓦不留 一座充斥着商铺街市、亭台舞榭的都城,一座人口稠密、显赫威然的帝都,竟在一 夜之间满目疮痍,人空城废。这种震撼,即使在一千年后,仍让人的心里始终悬系着什 么。 渤海文明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只余下灰烬、残石、断瓦、城基、石佛 、石灯塔。 它让人不能不想起庞贝古城,想起沙漠中的楼兰。 所以,才有许多人惦念着渤海,在残土断瓦中留连彷徨。一位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 人类学博士每年都要来到渤海,就住在村里的族长家里,因为只有这个村子还保留着萨 满教的祭天仪式。 据史料记载,渤海国共传王位十五世,享国228年。曾五次迁都,而上京龙泉府为 都时间最长,达160余年。都城基本仿照唐都长安城模式营建,由外城、内城和宫城组成 ,面积约16平方公里,为长安城的五分之一,是盛唐时代亚洲最大的都市之一。 从遗址上看,内城的北半部是五座宫殿,是统治者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外城,则是 御花园、湖泊、亭榭。一口汲水的八宝琉璃井,至今仍能打出清洌甘甜的泉水。 也许繁华到了极致就要凋零,而覆灭的瞬间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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