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大漠胡杨舞秋风（七）

玲珑海子，沙漠灵魂

必鲁特峰的四周，绵绵密密，层层叠叠，都是漫漫黄沙堆砌的磅礴。但从这世界最高的沙峰顶上望下去，却可以看见七个形状各异的海子，散落的宝石般环绕四周。

那些海子在巴丹吉林只是沧海一粟。在这四万多平方公里，世界第四，中国第三的广袤沙漠里，星罗棋布地镶嵌着一百多个海子。海子在茫茫黄沙间闪耀着蔚蓝色的光芒，巴丹吉林因此不只是沧桑凝重，还有了别样的晶莹妩媚。

每个海子都是独特的。天池像一弯蓝月亮，双湖像两颗小星星。巴丹湖水波清涟，苇草轻摇，成群的野鸭从丰茂的芦苇中冲出来，在蓝天排成人字雁阵。音德日图有“神泉”，上百个泉眼，汇聚在湖中那个鸟窝一般的，三平方米的袖珍小岛上。

所有的生灵都依傍着海子。在他玛营的芦苇中悠闲踱步的骆驼，在宝日陶勒盖的浅水里轻盈游动的小鱼。扎莱图畔有人在淘虫卵，小海子的蒙古包，让我们安然度过沙漠的夜晚。

见识巴丹吉林的风云变幻，也从小海子开始。那时刚从沙漠珠峰回来，天色忽然变暗，还下起毛毛雨。另一辆车的同伴等不及就先行出发了，我们却在小海子优哉游哉喝砖茶，直到这沙漠里难得一见的细雨过去，再披着满天的云霭上路。

经过黄乔达瓦，一段大起大落惊涛骇浪般的沙海驰骋。但我们都忘记了颠簸，只看着阴沉的天色发呆。小宝显然不喜欢这沉默，后来他说，司机如果听不到尖叫，就会觉得客人玩得不痛快。于是我们在离开巴丹吉林前集体“尖叫”了一回，算是送给这沙漠的一份礼物。

阳光复出时，我们已在庙海子流连了一阵。阳光透过云层在沙山上游移，远远望去仿佛金色的流沙奔涌而下。巍峨的沙山脚下躺着一座白色的寺庙，仿佛一只安静的白鸽。

那就是1755年建造的巴丹吉林庙。一座很简单的藏传佛教寺庙，伴着一座白塔，和一大片在秋风中款款舞动的金黄芦苇，背靠着巍巍黄沙，居然数百年屹立不倒，只能说是神迹了。难怪人们把奇峰、鸣沙、湖泊、神泉、寺庙，称为巴丹吉林五绝。

庙海子是咸水湖，但平静的水面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大声叫喊，漩涡就有水波涌动，那就是听经泉，藏在咸水湖中的淡淡清泉。巴丹吉林庙后面，则有茂盛的沙枣树，红红的沙枣散漫地洒落一地。小宝带我们爬上树去，在那高天阔地里，小小地释放一把无拘无束。

后来父亲看到照片，很惊讶地说，沙漠里还有这么高大的树啊！

高大的树和白色的庙一起倒映在海子里，仿佛梦幻般的童话世界。今天的巴丹吉林庙香火鼎盛，但愿这童话也可以度过未来的风沙。

临近傍晚，到达诺日图。巴丹吉林的华彩段，就此展开。

诺日图是巴丹吉林最大的海子，植被丰茂。有沙枣树、杨树等高大乔木，也有各种小灌木。蓊郁的芦苇宛如金边环绕着蓝宝石般的海子。这里的住宿比小海子好得多，还有限时供应的电。每一所房子前都种着美丽的花，我们住的“胡杨苑”，就有我喜欢的格桑花。

夕阳下的诺日图，一切都是光华灿烂的，蓝的天，黄的沙，所有色彩纯净得仿如幻境。曲线玲珑的沙山倒映在水中，影影绰绰，迷迷蒙蒙。我们开始为另一辆车的同伴感到惋惜，他们应该在天色放晴以前就冲出了巴丹吉林。后来才知道，在回程的途中还坏了一只轮胎。

而我们的耐心与优游，显然换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日落前，忽然起了一阵无名风暴。诺日图变成奇异的灰蓝色，水面闪烁着诡谲的白光。周围黄沙漫卷，树叶簌簌飘落，几米开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但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倏忽间沙尘尽散，阳光又露出灿烂笑脸。我们很庆幸，这一天见识到沙漠的各种面貌，温柔、明媚、忧郁、暴戾，但始终有惊无险，没有耽搁欣赏美景。

夜幕降临，头上现出美丽的星空。繁星闪烁，中间那条牛奶般的星带，便是银河。

晚饭时第一次吃到沙葱，很清香，想不到沙地里出的植物如此美味。巴丹吉林还出产很多药用植物，寄生在梭梭根部的苁蓉，寄生在红柳根部的锁阳。小宝和店主挖开一丛红柳让我们看，果然有着一小截锁阳。诺日图，总给我们惊喜不断。

这段华彩乐章最跳脱的那个音符，落在第二天清晨。

晨曦初照，茂盛的芦苇披着点点露珠，在阳光下一片晶莹璀璨。诺日图很安静，不起一丝涟漪。高大的沙山，带着宛如上帝勾画的美妙沙纹，完全沉醉在海子里。

我从未见过这样完美的倒影，水天一色，完全分不出真身与影像。

流连很久，终于也要离去，渐渐走出巴丹吉林。

回程时，遥远的沙山高处出现了几只羊，长长的影子斜斜投在沙坡上。不一会，又出现了一只狐狸。到后来，我看到脚下有肥硕的蜥蜴，在沙里钻进钻出。

其实看到什么生灵应该都不用惊讶，只要巴丹吉林还有海子，这片沙漠就不会荒芜。

小宝却说，科学家认为，20年后巴丹吉林的海子将全部消失。

我怀疑他是信口开河，但又确实看到干涸的海子，暗色的湖盆阴影像一块苍凉的印记。

希望这预言落空。黄沙碧水的美景不该是绝版的记忆，巴丹吉林不该只剩风沙悲鸣。

小宝把车停在一个高坡上，让我们再看一眼碧蓝的海子。

那些海子，水鸟低飞，芦花飘荡，牧者搭起歇脚的帐幕，旅人住进休憩的毡房。

那些海子，是沙漠温柔守护的最后灵魂。

(巴丹吉林的黄沙碧水)

(巴丹吉林庙)

(白天的诺日图)

(清晨的诺日图)

(秋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