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炎热而晴朗的下午,他的歌声让我恍然想起了新疆……新疆,是我所有的记忆力,唯一没有悲伤的地方。) 秋后的雨是忘情的水 我站在雨里竟然忘了你 难道是曾经已变成永远…… 
离开塞里木湖之后,开始了班车的日子。 北天山以北,植被渐少,下午的阳光氤氲,空气热得有些凝稠。 在路上拦了辆去博乐的班车,司机听说我们要去奎屯,赶忙掏出电话,联系另一辆班车的司机,一通忙活之后跟我们说:放心吧,说好了,在路上的一个地方,我们两辆车会遇到,你转过去就行了。 真是好人! 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机器盖子上放着一个纸盒子,里面大堆的散票儿,有个小男孩儿坐在纸盒儿旁边,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司机一边儿开车一边跟他说,后面还有几个没找钱呢,赶紧去跟人家。 小男孩儿掰着手指头算钱,一边儿怯怯的看了一眼司机:爸爸,找多少? 我问:你多大啦?小男孩儿不认生:五岁。 天哪,五岁就会算算术啦? 我帮着男孩儿把钱找给后排的一个裹着头巾的姑娘,一车的人看着我笑。 谢谢阿姨。 车上满员了,只有那种临时搭的小凳子可以坐,我懒得挤在过道里,就坐在前盖子上跟小男孩聊天,给孩子看我相机里的照片儿,教他拍照,触目惊心的看着他一把小手指印按在了镜头上。 坐在头一排的是一对维族老夫妇,老大爷身材健硕,红彤彤的脸膛,笑眯眯的问我,旅游来的? 是啊。 我的儿子在北京上学。他说的汉语非常难懂,我不敢跟男孩闲扯了,只有专注的听着才能好歹明白。 好容易听明白了他孩子的大学,我笑了,我们是校友呢。 听我这么说,大娘也参与了谈话,开始事无巨细地问我有关学校专业和毕业之类的问题。 我隔三差五的就要问:什么?啊? 大概看出了我听得艰难,老两口的话不像开始是那么密了,我正不好意思,还好到了岔路口,有辆客车停在路边等着我们。 坐班车的旅程,变得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没多久我就发现,我计算的好好的赶到奎屯的时间,完全消磨在了沿途拉客,绕道儿接人,帮司机的朋友拉东西等等一系列意外事件当中。当我在一大片翻卷着的乌云之后看见了天边最后一片璀璨的晚霞时,我们还没看到奎屯的影子,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去乌尔禾的班车了。 离开了伊犁,心里充满了失落,最后一眼北天山也消失在了晚霞的余晖里。 
奎屯长途车站门口,停着一溜桑塔纳之类的小车,司机们看见我们都拥上来招揽生意,游说我们当晚赶到克拉玛依去。 乌尔禾魔鬼城,就是那种我最恨的必须“靠天吃饭”的景点,只有晴朗的日子里的日出和黄昏才值得一看。 所以住到克拉玛依看起来好像是个必需的选择。 可是,我就是不想领他的情。 对于克拉玛依的憎恨,缘于十三年前的那场丧尽天良的大火。 天灾没什么,但引发惨绝人寰的结果的却是人祸。 所以,我根本一秒钟都没有想过在那里停留。 我决定在奎屯住下。 奎屯象极了内地的每一个地处交通要道的小城市,繁华而特色欠奉,我们居然吃到了湘菜,心满意足之际,看见饭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OG的奢华闭幕式。 整个OG期间,我都在新疆,要不是所到之处安检的麻烦,我几乎都忘记了这件大事。 我,竟然看见了,Jimmy Page站在了鸟巢里!!! 我笑了,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回到了原有的生活之中。 早晨七点,对于新疆西部来说无异于凌晨,我们的车一路向北。 朝阳尚未升起,东边的天空闪着紫色的光。 除了辽远,还是辽远。 天山在我的身后,越来越远。 天光渐渐明亮起来,在荒漠般的旷野上,开始零零散散的出现一些鲜红颜色的磕头机。 磕头机越来越密集,电线杆如树木般林立,它的四周却没有与之搭配的任何房屋建筑和其他机械设备,在初升的朝阳金沙般的光线里,悄无声息的点着它巨大的铁锤般的头,冰冷得有如外星球。 克拉玛依并不算远,一百多公里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很快就跑到了,远远的可以看见那个诺大的城市在一条岔路的尽头,较之内地污浊的脏灰色,她显得干净而清亮,大部分建筑远望去都是白色的。 有些人在岔路口下了车,而我继续前行。 
到了乌尔禾,阳光已经高高升起,明晃晃的挂在掉了底儿似的蓝天上。 出了这片居住区,放眼望到天边,全是状如沙盘的雅丹地貌,最终我没有去那个修葺完善还有电瓶车接送的公园里,在烈日下沿着公路走了一段,下了路基爬到一座看起来地势最高的小山上,石头被风化得很像被堆砌起来的戈壁,结构松散,一脚踩上去哗哗的掉渣,在沙砾之间镶嵌着各色晶莹的彩石,在阳光里像钻石一样闪亮。 山顶是一大片平整的沙地,四周——包括收费的公园里的景色尽收眼底,正午的阳光笔直的照耀在这些诡异而宁静的石丘上,几乎见不到有阴影投下来,白亮一片。 公路像丝线一样前在地上。 魔鬼城离乌尔禾还有几公里的路程,没有班车,只好在公路边拦车,一辆巨大的形如旅行社大轿车一样的车停了下来,车上除了司机就三个男人,都穿着蓝色工作服拎着安全帽,见了我们,热情的招手让我们上了车。 车里凉爽如秋天的早晨,车窗外的炽烈的阳光变得像舞台布景上的灯光,前排座椅上的一个小筐里,放着几块晶莹如玉的石头。 我问,这些,你们从哪儿捡的? 其中一个说,戈壁上,随便哪里都有。 我把从山上捡的几块小晶石给他们看,他们笑了:在往深处走走,还有更好看的。说着从筐里捏出一块递给我,送给你一个。 这是块形状很像舌头的小玛瑙石,橙黄的颜色从石芯渗出来,发着像蜜腊般温润的光泽。 进公园去看看了没? 我笑了一下,摇头。 不遗憾呀? 不。这里任何地方都很好看。 (布尔津河)
布尔津随时都会有种令我感动的想落泪的宁静的美丽。 在布尔津的时候,永远是黄昏。 去的路上,在通古特大沙漠的西边缘的戈壁上狂奔了几个小时,周围除了雅丹的各色石头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起伏的戈壁,一头撞进沙漠尽头的这座小城时,就像一桶清亮的水迎面泼在了我的身上。 干净而透亮的天空下白桦林在清凉的风里哗哗的响着,所有的建筑都是白色的,嵌着阳光的金边儿,建筑物的上边俄式的雕花装饰俯拾皆是,半圆的窗户上有白色的百叶窗,黑色铁艺的栏杆上面摆满了鲜花,街边的杨树下,有涂着白漆的木篱笆,里面也种满了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鲜花。 女人们穿着花裙子,头上包着彩色的头巾,微笑着走在白桦树和阳光的缝隙间。 阳光凛冽,天空一望无垠的孤独寂寥。 布尔津河就在城边,沿着汽车站门口的大路走十分钟就到了河滩。 空无一人寂寥的河岸,亮黄色的沙砾上,低矮的灌木拖着斜长的阴影在黄昏里,河水清澈见底,缓缓的流过,水里的小石子在晚霞里像从夜空坠落的一颗颗星星在闪烁。 大片大片的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 通向地平线的公路划着暗淡的弧线掠过远方低矮连绵的山丘。
秋后的黄昏是晚霞的光辉 我眺望你的光辉竟然忘了爱情 难道是旧的从前又将回来 难道是新的开始重新燃起 秋后感叹将远走 平静的我的眼泪平静如雨滴 ——马条·《风景》 (马条,这个出生在新疆克拉玛依民谣歌手,第一次在台上看到他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瘦高的个子,微卷的头发,穿着一件干净而式样简单的衬衫,安静的抱着把吉他坐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当音乐从他的指间流出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刮起了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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