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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号： 大大 中中 小小 [原创]寂寞八达岭(日记连载) 1999年 八达岭上的日记
8月3日 阴
一
整整坐了一上午的车，才到北京，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来接我们的车还不见影儿。在赵公口好一阵等，将近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光景，总算盼来接我们的车子。
看样子我们这些民工，一个比一个的穷。还以为会给报消车票，个个手里紧握着自己打完的车票收据，因为大家这次出来打工没有一个人身上带得钱富余。直到下午一点过后，一个个饿得分不清了南北，也只是看着街上各式各样的小吃，没有一个人走上前去买一份。我们这群人呀，看谁穷酸看谁土气，个个坐在自己个儿的被子卷上，背靠着背，干巴巴的等着来接我们的汽车，活像一群逃荒来的难民似的，引得街上不少回头率，真够好笑的。
二
“上车，上车，快点上车！”……
接我们的车子一来，车上跳下个工头儿样子的人就开始使劲的催我们，活像催命鬼似的催。
也顾不上对催我们的工头儿有想法，接我们的车总算是露头儿了，我们一群民工刹时间你争我抢着带着行礼往上挤，只怕自己动作慢了，被丢在这人生地疏的城市。汽车掉了头，驶出了赵公口后街，开上了东三环，左绕右拐再后来就是一直往北开。一路上，我们这群人眼睛盯着车窗外面的高楼，大呼小叫吵吵闹闹个不停：
孙亚杰喊着，“看呀，哈！你们说这楼有多少层？真高呀！”
吴东胜眼睛顺孙亚杰手指的方向，嘴里数着“6、7、8、15……哎呀，过去了！我还没有数完呢！”
孙亚杰说，“至少也得50层，我说。”
“嘿，瞎说，北京有50层高的楼吗？我看差不多40层高”。吴东胜说。
他俩还在争着这楼有多高，其他老乡们也在争着别的各种话题，从高楼，到马路有多宽，再到外国人的鼻子有多高，什么好听的，难听的话，都是口无遮拦，想说尽说。
车子一直往北开，快到郊区时，不知怎么搞的，车子抛了锚。司机和接我们的工头儿（看着像，还搞不清他是什么身份）只好下去修车，我们一群人也下了车，放眼望着高楼和宽阔的马路，只是肚子空洞和饿痛实在令人难受。
问了问带表的老乡才知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而我们这些人，早上为了赶上来北京的班车，早饭也没有顾得上吃，午饭也是没有吃，甚至嘴唇都干了，一直是滴水未进。
饿的感觉，实在是很难受，可眼前除了宽阔的高速公路和飞驶的汽车，只有高速公路对面看得见有处卖冰棍儿的。
孙亚杰也有怨叹的望着对面，说“哎！没救了，也许对面有个小饭店。”
老乡们也懒得回话，个个蔫了巴伎的索然无神，头顶着火热的大太阳，顺着地下通道往对面走。果然，这边确实有一家快餐店，大伙着实有些欣喜。
“谁要是饿了想吃饭，就进去吧，不用管别人，啊。”
介绍我们出来的那个外地的小矮子见我们一群人伸着脖子在人家快餐店门口张望，打着圆场说。快餐店里的女服务员见我们一群人站在门口张望，也迎了出来，介绍吃的，请我们里面坐。
大家却没有一个人迈上快餐店的台阶，依旧站在门口，一群傻瓜似的犹豫着。有老乡问迎在门口的服务员：
“你们有啥吃的，多少钱一碗？”
服务员已经少了刚才的热情，变得冷淡起来，不冷不热的说，“最便宜的是盒饭，十二块钱一份。”
孙亚杰看看吴东胜，吴东胜看看老乡们，差不多都是那一句“你还是进去吃点儿吧，别饿着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个人进去。
后来，孙亚杰终于下定了决心，骂到“管他妈的贵不贵，先让老子吃点儿垫垫肚子”，说着，他还招呼着老乡们“老李、老吴，走，进去吃点儿去！”
孙亚杰说着迈上了台阶，服务员把他也让了进去，后面却没有第二个人跟上他，却都扭头往回走了，有几个老乡，凑上了卖冰棍儿的老太太，去买冰棍儿了。
孙亚杰拿出了一份盒饭，望望四用都是大太阳晒到的地方，原地转了两个圈，喊了声“吴东胜”，他们两个人下了地下通道，进餐去了。
我和几个老乡，拿着刚买来的冰棍儿，用干裂的嘴唇抿着凉气，虽然肚子里还是空的，可饿过了劲也就不饿了。
那边司机把车发动了起来，喊我们上车，老乡们慌里慌张的从地下通道里涌了上来，挤上了车。都是身上没有几毛的人，最怕自己走丢在这鬼地方。
三
前面就要进入山区了，我们一群人兴奋得不得了。生在大平原的人们，用老家话讲：叫做从小连个“山毛儿”也没见过。第一次见到如此巍峨、如此壮丽的大山的感觉，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
老乡们个个伸着脖子往车窗外面张望。
大杰说：“下了车，咱们先去爬山，玩够了再说，哎！你们看，远处那高的，肯定是长城了”。
小六儿应过话茬到：“你真是啥也不懂，哈哈哈，你知道什么叫做爬山？什么叫做登山吗？”
老乡们闲侃闲聊中，也看着小六儿，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杰不服的说：“哼！较什么真儿呀，爬山登山都是往山上跑，结果不是一个样的？”
小六儿卖着关子说：“那四个脚着地的，才叫做爬山，”说着还故意把“爬”字拉长，接着又说，“那两个脚着地的，才叫做登山，你总是爬山爬山的，看来你是四个脚走路熟了，没法儿进化了。”
老乡们热聊热侃中，不知是工头说的话还是哪个儿老乡故作腔调，忽然听人说到：
“到了山里都不许瞎请假，好好干活，你是来干什么的！？”
话音落地，气氛立时凉了下来，大伙回头找着是谁说的话，可惜那个人没有说第二句，老乡便也不当它一回事，继续热聊热侃起来。
车在盘山路上缓慢上行，赶巧碰到几个背着大包登山的外国人走在盘山路上，很快我们的汽车追上了他们，老乡们都是在电视里见过外国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活人”，个个用热情的目光盯着人家望，大力儿和小六儿还有孙亚杰几个老乡把头伸出车窗，狂挥着手用洋腔洋调朝外国人喊：
“哈喽，你个混球”喊得口顺了，几个人又一起喊“哈喽，你个混球的混球”。
几个外国人面对这么热情的一群乡下人和自己打招呼，也热情的朝他们挥手，问候哈喽。为了记住这“感人”的热情场面，几个外国人拿出相机，咔嚓咔嚓给他们按了快门，想必回国也会大力介绍我们老乡的热情。
车子超过了老外，老乡们还热情不减，又齐齐跑到后窗，只可惜后窗是打不开的，可手势和喊话还是继续，我听了半天，才恍然听明白这个“混球”，才想起我们昨晚在老家刚看完八国联军火烧北京的场面，也许是把不相干的怨愤转嫁发泄给这几个可爱的外国人了。
我这才捧腹大笑不止。
－－日志来源于 网易社区－[城市农民版] [原创]寂寞八达岭(日记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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