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醉登卧佛山

醉登卧佛山

登卧佛山时，我真的醉了。

一

卧佛山，位于浦北县福旺镇东郊约八公里处，太阳升起的地方，海拔约600—700米。卧佛山，顾名思义，整座山形似一尊巨佛，仰卧于崇山峻岭之中，相传为佛祖到此度化一方劫难，为醉人的酒香所诱，破戒开怀畅饮，终醉倒，卧于遍地山花之中所化。以卧佛山为中心，峦峦嶂嶂达九重之多，正应了“九九归一”之意，山山环抱，峰峰相扣，气势非凡。夏至前后，早上一轮红日从卧佛胸部升起，如美女赴宴时挂于胸前的巨型珍珠，光芒四射，山林因而生彩，大地因之增色。傍晚夕阳洒遍卧佛，苍山夕照，云海松涛，景色宜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无污染、无噪杂，虽无峨嵋之秀、青城之幽、黄山之奇，却也清静可人，不失为登临的好去处。卧佛浑然天成，千年静卧，不曾因世事幻灭而动容，也不曾因岁月变迁而更改，似乎早已看透岁月沧桑，世态炎凉。

过去，卧佛山曾有犀牛出没，福旺镇东郊一公里处的“犀牛湾”便因此得名。犀牛湾因了清丽秀奇的景色、嶙峋奇特的怪石、惟妙惟肖的石帆船、宽达米余的天然巨犀牛脚印、相传可通东海的暗河、三五步即成的清澈见底的水潭，以及引人入胜的传说故事，早已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避暑胜地。络绎不绝的游人昭示了犀牛湾巨大的吸引力。这应该也是卧佛赐的缘吧。

二

登卧佛山是我六年前的梦。六年前，当我离开执教五年的学校，在公路边回首时，才惊觉学校背后不远处便是卧佛山！不觉满心羞愧，生发了要登卧佛山的想法，却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成行，一晃便六年。
今夏一个雨天，到福旺访故友。友人用自家酿的好酒热情款待，自是推辞不得。酒过三巡，猛然抬头，窗外竟是静卧群峰中的卧佛山！我二话不说，拎起酒壶，拉着友人便一头冲进雨雾中。

卧佛山的雨，似雨非雨，似雾非雾，观之无物，只有湿漉漉的荡漾，生灭瞬间；雨中的卧佛山，云雾迷茫，像给卧佛山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虚幻无定；山脚下，村落房舍若隐若现，时有炊烟袅然，犬吠声稀，鸡鸣声远，如幻似梦；耳边只闻风声、雨声、松涛声，似乎这卧佛山从未有过点滴的污染，从未有过丝毫的喧扰。我和友人不觉融入了这一寂静中，如痴如醉，所思所悟。此情此景，已无法用任何词语来形容，叹曰：“哀怀抱绝景，更觉落笔难”。

不时有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挎着砍刀的纯朴山民匆匆行走于山道上，转个弯便不见了踪影，这给寂静的卧佛山平添了几份神秘感，仿佛那戴斗笠披蓑衣挎砍刀的不是山民，而是偷到民间赏景的神仙。

山雨说停就停。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深深吸一口，沁人心脾。抬眼望去，连绵不断的叠嶂层峦，苍翠滴绿，云雾悠悠化开，太阳适时地洒在山梁上，经过树叶上水珠的折射，看去就像洒了满山耀眼的珍珠。空寂的山谷传来若隐若现的竹笛声，循声而望，那笛声遇水而流，遇树而攀，遇石而环，时而婉转，时而清越，时而激扬，时而悠远，丝丝入耳，声声扣心。几经周折，终寻不着吹笛人所踪，笛声依然悠悠地绕于左右，隔游人于幽境，去喧哗于凡尘。友人直叹：“啊！此乐只应天上有。我们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在天堂啊？”此时，我们已有七分醉意。

醉了就醉了吧。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醉了方能有歌，醉了方能成诗。醉了这烟雾蒙蒙的卧佛山，醉了这胜似仙境的人间天堂。借友人的话：虽无李太白之意气才情，但至少可以借醉意入这一帘幽梦。 远了平日的奔波忙碌、远了平日的苍白无知，远了都市的钢筋水泥、远了都市的明争暗斗，远了岁月、远了自己……

三

与友人一路诵诗高歌，疯疯癫癫，跌跌撞撞，往山顶去。友人说，穿过这片灌木丛就是佛心了。
本想一鼓作气到达佛心，怎奈酒意翻涌，眼前发黑。顾不得斯文，我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这石头应该装载了卧佛山经历的沧桑和磨难，装载了几千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风霜雨雪吧？要不怎么说石是山的表情，石是山的脸谱呢？躺下，就像撒娇的孩子躺于母亲的臂弯，用灵魂静静地与山交流。
很多时候，我们的生命在为生存而疲于奔劳，在宦海人流的喧嚣中沉浮，在滚滚红尘中苦苦追求，没有的千方百计想得到，得到了还盼望更好的，欲望无边，永无止境。而此刻，除了宁静还是只有宁静，我喜欢这样的宁静，喜欢这样的原始与纯粹。
每座山都有自己的性格，卧佛山表现出来的是淡泊致远和宁静超然。卧佛山，令人释放情怀，令人回归自我，令灵魂得以升华。仰望蔚蓝的天空，灵魂似乎已经出窍，随白云一起飘移，飘向真实与虚幻的伊甸园。山外一切繁杂琐事已全抛于脑后，真恨不得长醉这松涛之间。古往今来，隐士追求超凡脱俗，心静如水，也不过如此。

从一片不见天日的灌木丛钻出，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湖，这湖就是佛心！友人笑我托高，说那只是个小水潭。我不语。佛印说：心中有佛，眼中有佛。就算只是个小水潭，在我看来，它就是一方宁静而美丽的湖。
站在湖边，心境随之清静，思绪随之澄明。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任柔柔的山风把头发吹乱，任翻腾的云雾把衣裳打湿，任原始古朴的迷人画卷撞进眼里，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超脱现实的美妙平静。
湖的东南角有一个小缺口，湖水便顺着这缺口在草丛和灌木的掩护下汩汩流向山下，润泽着山下的子民。我突然明白，犀牛湾的源头就在此，怪不得犀牛湾的水如此灵气逼人，怪不得犀牛湾能给人以灵魂的超脱，怪不得走进犀牛湾就如同走出了凡尘走进了宁静；也怪不得山民们如此古朴纯洁，如此恬淡平和，原来一切皆源于此，皆源于佛祖的心。我猛然顿悟：万物皆有佛性，红尘之中处处是佛，人人亦可修禅。
据说，用湖水酿的酒特别香醇，特别容易醉人，就如友人手中那一壶酒。仅一小壶就足以让登卧佛山的我们醉倒山中。想来，当年佛祖也是这样被醉倒的吧？又或者，是“醉佛之意不在酒”？

立于佛心，如同站在佛的生命里。隔着波光潋滟水气蒸腾的天湖，与佛首、与众山默默对峙，端详着山的雄姿，探询着山的故事，揣摩着山的心事，感受山的厚重与伟岸，感受山的深沉与旷达。自己恍惚间也成了山的一部分，心底不由生出一种神奇和豪壮的情感来。
不敢说，我征服了山，因为我深知，我已被山征服，换一种说法，我已被佛征服。

四

据说，有缘人站在佛心处可见佛光。古时，有信佛的乡绅便在佛心处修建了一座佛光寺，应了“心中有佛，佛在心中”之说，祈求托佛祖庇荫，利乐一方，造福万世，可谓佛子精诚，丹心可鉴。佛光寺曾香火旺极一时，朝山进香者络绎不绝。奈何人世沧桑，几经复劫，佛光寺终在战火中被毁，斋公们也早已不知轮回何方去了，唯有湖边的寺庙遗址依稀可辨，片砖只瓦，难以凭吊。
现在，卧佛山不再有战乱，不再有纷争，每天保持着那个永恒的姿势迎来第一缕曙阳，送走山里最后一道霞光。
奇怪的是，典籍里没有关于卧佛山的记载，山里也没有关于卧佛山的传说故事流传，就是卧佛山由来的传说也只流传于镇里。卧佛山竟淡泊到连传说故事也不让流传呀！

卧佛山已不是普通的山，而是有血有肉有心的山，是维系博大情感的山，是山民寄托精神的山。卧佛山养育了的也不仅是一方普通人，而是一方普通人无意间沉淀并升华了的文化底蕴和乡土情感。我们必须带着虔诚，带着敬意，用赤诚之心去亲近，去解读，去感悟，才会真正走进并领会它的神奇与壮观。

卧佛山，已是我及很多人灵魂的另一个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