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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年夏，余与友人决定同游乐山及峨眉山风景区。8月23日在蓉城的小雨中，由新南门乘车前往乐山市。
八月的川西平原，果挂枝头、稻色金黄，高大的桉树迎风着响，翠竹丛丛，点缀其间，一派南国气息。下午四时到达这座四川旅游热点城市。找得住处后同赴江边游玩。
岷江是长江的四大支流之一，正值汛期，江水浩荡，一片灰白，蜿蜒西来，滚滚东去。迎着扑面风雨，举着青伞，远眺江对岸迷蒙中的大佛石崖，烟涛迷茫，好似处在太虚幻境中，真个是神仙境界，时已黄昏，该是“雨打梨花深闭门”的时候了，决定明天再去。
羿日，阴云未开，与众步行经岷江大桥、山边公路去往凌云山，到山前早餐后乃上，凌云寺前山，面临大江，景色清丽，沿暗红色石阶而上，沿见苍苔为径，萝薜倒悬，间或有石刻文字显于山崖，颇多古意。旅游旺季已过，到是免却了人如潮涌之患，凌云寺很古朴，因宋时有苏轼、黄庭坚等曾游于此，留诗以证，更为古刹争辉， 现寺中有东坡亭及许多名家手迹。转过殿后，绕过几道翠障，便来到举世闻名的乐山大佛所在的山崖，佛高90余米。大佛已加修缮，眉目清晰，双眼微垂，端然正坐，俯视着芸芸众生。此处游人最多。
下往江边栈道，道只人宽且极为陡峭，很是难行，忽想起古时四川被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出川之路，旱路只有剑门栈道，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故有汉代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故事流传，今日见栈道格局，果然名不虚传。
下得山来，再仰视大佛，耸然入云,正是前人所述：“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由此往东，经新修栈道上山去乌尤寺，沿途但见小商小摊及小饭店无数，足见生财有道。经与岷江交汇的大渡河上的索桥过得桥去，进到禅院，转过前院豁然开朗：但见一马平川：正是柳岸花明之意。出寺时已是下午四点，急下至江边码头，乘船逆江而上，再见大佛。观整山气势，黛色无涯，山寺楼台皆隐于山石树木之间，甚是秀丽。无怪古人云：蜀川之名胜在嘉州。登上连结乐山市区的码头时已下午五点，即刻乘车前往向往已久的峨眉，别了，乐山。
汽车蜿蜒而行，渐入峨眉县境，忽抬头：见云蒸霞蔚的平川上出现一座高山，与地平线形成强烈对比，山峦重叠，虽被云多层隔断，主峰仍清晰可见，我想这定是那四大名山之首——峨眉山也。
车到山前方止。住宿找到，倚山而建，极其幽静。后步行去报国寺前，途中道两边尽是餐馆，到寺前天色已昏。报国寺是峨眉众家禅院中规模最大的庙宇，这当然因为其占天时地利，交通方便。故而香火兴盛，善男信女云集。四望周围：但见群山环抱，林木葱茏，横无际涯，沟壑中溪水潺潺，果是清凉之境。至晚归宿，感松林之香，听清泉鸣溅，蛩韵风潇，如喁喁私语，心情颇佳。
第三日黎明，黑暗仍笼罩四野，天空闪着寒星，与友人及众游客乘乐山国际旅行社的中巴车上山，车亮着灯在朦胧夜色中蜿蜒而上，越上温度越低，挡风玻璃因而水雾一片。渐渐天色晶明，惊喜地发现已至一个神话般的世界：周围重峦叠嶂，满目是大片的冷杉、云松、箭竹林木，云雾在身旁如乳白的清纱，拂过路边树丛灌木，下望茫茫一片，深不可测。正是：“浪蹴半空白，天浮无限青。”车至雷洞坪方止。此处海拔已二千多米高，下车后又肌又冷，颇为狼狈，再看同行游人之状，便想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句子来，不觉暗笑。
稍息休整后冒雨上山，到接引殿，见该处正大兴土木，一木牌上写着：接引殿至金顶索道工程（完工时间1987年12月31日）。想来到那时，游客省时舒服多了。此时雨住，又攀经太子坪等处，终于在十点左右抵达海拔高度3066米的峨眉圣地——金顶。
此时的金顶正被白雾笼罩，身边云气甚大，竟不知著名的舍身崖在何处？时已大亮，那迷人的日出，无缘得见了。嗟吁之间，转过几处房舍和山岩，忽见硝崖石壁，游人甚众——知是舍身崖了。
立于险处，附望山下，“不见长安见尘雾”。与众兀立多时，猛见云海翻腾，恍若天神在使威，那云似千军万马，澎湃向右而去，转眼现出崖下的重重翠绿的山峦，山间仅存缕缕残云，天际一片碧兰，高空有朵朵白云成群排列，真个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此处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幸有如此风景，便也不俱冷了。山上一块平岩上，正修建着一幢宏大的重檐歇山式庙宇，即金殿。面对云海松涛，足足两小时后方才恋恋而去。
此时风和日暖，景色愈佳。下山路上，但见崖壑松风，箭竹摇影，百鸟争鸣，云影飘移，令人目不暇接，亦不觉累。至太子坪见许多小吃店，方觉腹中饥渴，吃面充饥，其味实在不敢恭维。俗话说：看景不如听景。此话有理：由导游图上见一地名曰“梳妆台”，想来应是峨眉仙子的居处了，到此一看，不过是山间一铁皮搭的三角亭罢了。可惜一个好名。下午重返雷洞坪。此处路分两条：一条去往万年寺，一条去往洪椿坪。我等商量后决定从向万年寺方向下山。
依傍山道而行，这一地段皆处于海拔两千米以上，属温带针叶林和混交林地带，罗汉松、冷杉、箭竹、珙桐等极多，山路逶迤，真是曲径通幽，有时四下无人，两旁层林密不透风，微风吹叶，箫箫作声，良多幽趣。
下午五点二十分，方至洗象池寺院，庙内接待俗家弟子，也接待红尘中人，将大小配殿以及大雄宝殿楼上皆辟为旅馆，早晚皆闻和尚念经，木鱼声不断，有时钟鼓齐鸣，众僧和应，果然非同凡间。黄昏时坐于洗象池左边的凉亭处谈古说今，岩旁有几大株冷杉树，高数丈，长得其势若伞，亭亭玉立，华美无比。此时起伏的山峰都成黛色，更具一种风韵，远望夕阳金红，渐渐变深变暗，最后一丝天光终于逝去，晚风习习，凉意袭肤，好不惬意。看惯了北方苍劲而缺少灵气的山脉，今对峨眉山，不能不感触极深。
第四日早餐后继续下山，山道陡峭，非比以往，千回万转，沓无尽头，行至中午，已雅兴全无，坐于摊点长凳上歇息，甚是倦怠。再观上下之人，亦多苦态。然众人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者？上下结队之僧尼，乃一心向佛，朝山还愿；众多旅游者则多慕峨眉大名，欲睹奇山之景，攀登之中与困难作斗，“与地奋斗，其乐无穷”。当经过努力，身居高险之处，一觅众山皆小的时候，便是景界。感于此，不觉奋然而起，途经小金顶、息心所等许多地方……下午四点，渐觉密林稍减，不一会，看见树隙中露出山谷中一大片平川来，平川树丛中点缀着不少村舍，此时阳光普照。令人想起“千里莺啼绿映红，田村山郭酒旗风”的句子来。俄尔又见一座禅院，规模甚大，院中有一园形建筑，造型甚是奇特。计算行程，疑是万年寺，乃问山人，得到证实。一时如释重负，欢然而下，下午五点过，来至万年寺的后门。
万年寺始建于宋代，历史悠久。适才在半山所见那座园型建筑内供奉的就是著名的普贤菩萨骑白象的铸像，铜象全重62吨，菩萨头戴金冠，面容安祥，合掌盘坐，跨下大象生六牙，显然非凡间之物。忽然想起《西游记》来，这象正是书中私自下山与悟空作对的狮驼国三大魔王中的二魔王。按佛教的说法：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另外两大菩萨：文殊菩萨和南海观世音菩萨的道场则分别在山西五台山、浙江普陀山。游峨眉能见普贤金身，此行不虚也。前院中一株金桂竟已开放，点点金色缀于一片碧翠之中，足比成都平原早了一个月，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来自前门，见天王殿刚竣工，全部是天然木料，尚未绘彩。殿门前有许多山童抱着活蹦乱跳的小猴供人照相，给古刹增添了热闹。
出寺下山，山道已平缓，石阶宽大且平整，我等在暮色苍茫中走完了通往车场的最后六华里路。来至站前，农人热情相迎，招揽游客住宿。我们寻得一处面向车场的木楼，上得楼来，但见木窗、木墙、木地板、木床，一扫现代气息，时空仿佛闪回古代某朝。望窗外：不远处有山峰魏然而立，后山坡半山上有一个四角攒尖的凉亭，其旁有一清流悬挂，木楼檐外左首有两三株棕榈树，舒展绿叶，冉冉而动，夕雾已起，景物时隐时现。正是：“大野青不断，入窗秀可餐”。当时心中念动，一种重未有过的感觉袭上心头，一时大彻大悟，明白了古代的名人隐士为何要退归林泉了。后来偶然念起辛弃疾：“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的句子，同道建议改“’北固”为“小木”，余吟之，不觉拍手称善。
羿日（二十七日），乘巴士离开了车场，沿山路盘旋而下，车窗外，时而层林滴翠，竹分青霭；时而飞瀑挂涧，跳珠滚玉；特别是溪水清彻凝碧，令人生津，此真峨眉山矿泉水也。人速与车速确实不能相比，刚才还处于海拔千米的山上，不多时已近山脚，当看见川西平原常见的，亚热带气候区才有的高大桉树时，方醒悟峨眉之行即将结束了。
车至峨眉火车站方止。立于月台，回望峨眉：云绕山间，奇丽绝伦。峨眉的高度不但在著名的“五岳”之上，在四大佛教名山中亦居首位，林木覆盖也众所不及，峨眉天下秀，名不虚传也。
诗赋云： 仙台初见峨眉秀，
风物苍苍宿雨收。
峰色遥连碧树晚，
钟声近报佛宫秋。
疏松影落空山静，
细草藤香小洞幽。
何用别寻神景去，
人间亦自有蓬丘。
下午一点，列车启动，心中满载着喜悦与收获，奔往成都。耳边不觉响起京剧《白蛇传》中白娘子的唱词：揽风云，携绿裳，离却了峨眉仙居……
写于1986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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