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都江堰之行

基本是很难完成的指标。运气好的话也许才能到达汶川吧。对我这种临时单兵来说应该是极限了。

10点，由蜀汉路，经西芯大道（谁起的名字……吸心大盗？）向成灌高速公路前进。天气预报说应该是阴天，结果却开始出太阳了。被晒了一段时间之后，脸上有些疼痛。路途上，遇到一名和我同样的白色背包骑士，向前攀谈之，得知只是去成都郊区，并不到都江堰。不能一同行进，挺遗憾的。成灌高速附近的路口，一块“都江堰52Km”的指示牌预示着这次旅途绝不会轻松。机动车道的两边有着很多写有“救灾车辆专用车道”字样的立柱，大量军用草绿色的车辆，以及卡车驮着的铲车挖掘机不时地从身边通过。在成灌高速入口，竖立着较大的一块告示牌，大意是除都江堰本地的或者是救灾车辆以外，其余机动车不得进入，进入需要出示证件云云。好像没有写到我这种非机动车，就上前询问了下检查的民警可不可以过去。警察叔叔瞄了瞄我和车，冷冷地一指，用经典的川话说：“高～速公路，你怎么上去？”大囧，没常识了一次，丢脸。不过叔叔是好人，告诉我可以从旁边的老成灌路到达都江堰。谢之，继续上路。

西芯大道的某处。左边公路上可以不断地看到开过去的军用救援车辆，抓拍慢了

老成灌路在地图上就叫成灌路，连接着317、213国道，经过郫县到达都江堰。骑行至成灌路上的“都江堰46Km”指示牌处时，脸部的灼热感很强烈了。心中一边骂着不负责任的天气预报一边加紧前行。此时大约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自行车的车座出现问题，高度逐渐下降，骑得很累人。与此同时，依然可以看到大量的救援车辆，有的贴着醒目的红横幅，载着各种物资向前方开去。其中不乏有马3马6明锐狮跑等等明显的自家车。

继续前行至40Km处时，路边看到一个修车摊，坐着一个小男生，二十四、五的样子。上前询问可否借用工具调整一下坐垫，于是他很热情地，找来工具来和我一起拧我的车座下的螺丝，顺便也就聊了起来。他不是成都人，不过在成都工作。都江堰郊区的一个朋友联系说没有食物了，于是他就打算骑车运送一些过去。我四下看了看，在修车摊后面看到了一辆浅蓝色跑车，倒置着。“车胎爆了，师傅帮我拿车胎去了。”他说。怪不得没有看到修车摊的主人。不一会儿，我的车座调整好了。放下工具，“你的车速度能上到30么？”他问我。我回答说不行。他很遗憾，好像是原本有意结伴一起走。“等下说不定能追上你。”他笑着说。我也笑着说那是肯定的啦。互相道别后，继续上路了。

结果却一直没有等到他追上来，也许在我哪次休息的时候错过了吧，事后我想。

在大太阳底下坚持着向前，向前。突然听到空中一阵雷动。直升机！立刻停车，拍照。远处出现三架编队的直升机，一定是搜救运输的成都军区的直升机。三机呼啸着从不远处掠过，速度极快。第一次对直升机的速度有了大致的印象。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时间内，大约有二十架次的直升机来回，大都2、3架编队飞行。数量之多令人振奋。

三机编队的直升机。最右边的第三架超出了镜头范围没有拍到。

从机身形状判断，左边那架应该是俄罗斯的米17，而中间那架就是大名鼎鼎的美制S-70“黑鹰”，看不清可以去看相册里的大图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骑进路边一个加油站的阴影下，休息，吃午饭。喝完第2瓶水了，背包中还剩下两瓶。不过一路过来，路过的小店小贩很多，补给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面前一辆满载着卷心菜的卡车在加油。过了一会，似乎是加完油了，一位40来岁的工作人员蹲在我前面5米左右，发现了我。我回答说自己是从成都骑车来的。他笑了，说那可是好远的路啊。随后，招呼我进了旁边的小屋坐下休息。

屋里还有一个男人，三十多的样子，抱着一个2岁左右的小孩，正在看电视。我默默地吃了一会面包，刚才的工作人员递来一瓶水。大谢之。回赠了背包里的一卷阿尔卑斯巧克力糖给小孩。这时，电视上播报，昨天晚上1点左右曾发生六级余震，大汗。昨天晚上的确被摇醒了，不过还一直以为是自己是在做梦呢。

在加油站休息了大约二十分钟，继续伴随着呼啸而过的直升机上路。已经骑入郫县区域，不久就看到了一些比较集中的商铺与小卖店。在某小店以10元的价格购入太阳帽一顶。脸上的刺痛很明显地减弱不少。

骑行不久，看到了都江堰26Km的牌子。已经到达半程点了。直升机依然时不时地飞过来飞过去。路面的农舍与菜地增加了很多。经常能遇上占用国道路面晒谷子的地盘，不得不绕来绕去。在一片树荫下，遇到一个摆着一个冰柜卖饮料的老太太。一瓶冰百事三元，很厚道的价格。少作休息，继续前进。

经过了13Km的牌子。此后再次看到的路牌就是都江堰2Km了。

在一次树荫休息中，发现了自己身上居然有很多细小的白色颗粒粉末。不是沙子，是汗水干掉后的盐粒。大囧，这次出行应该能收到很好的减肥效果……

树荫休息，拍一下自己的装备：蓝白背包、蓝色MTB、以及新买的红色太阳帽。在离开成都之前车子300块又卖回给店家了。

最后的10Km是天杀的上坡路。蹬着车，慢慢向上挪。身后过来一位老人，赤着上身，全身黄褐色，骑着普通的自行车，后架上是很大一卷塑料布。和老人并肩骑了一会，他冲我笑笑，主动向我搭话了。老人带着强烈的四川口音，很多时候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得知，他现在是去回家，他家就在都江堰。车上的塑料布很可能是用来搭建作为临时住所的帐篷的。我不知道这位老人是从哪里来的，但很可能已经骑了比我远得多的路。老人家身体非常棒，很认真地蹬着车，突然好像是前方看到了一个朋友，立刻加快了几步骑了过去。那也是一位骑着车的老人，穿着白色衬衫。我在后面看着他们聊天，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地震的阴影，他们爽朗地说笑着，有如正处节日放假，而他们只是结束工作回家探望老婆孩子一样轻松自在。老人们很快就在我的又一次树荫休息中，远远地把我甩下了。

终于到达了都江堰的城下镇之一——聚源镇。此处距离都江堰城区已不到数里。（具体不远不知道，在成都买的都江堰地图居然没有注明标尺）其实从成都骑车到现在，基本没有看到倒塌的房屋之类的震后景象，一路过来好似观光。但是在聚源镇，立刻就感觉到了灾害的存在。

刚到聚源镇时拍摄的，左边是倒塌的民房，右边可见大量帐篷。中间的红色牌子上写的是“聚兴社区抗震救灾办公室<——”

聚源镇上聚集了很多人，有一些医疗救护队驻扎在这里。沿着“都江堰城区”的指示牌，走到了一条小路上。左右是草地与树林，还有一些农田。2米宽的水泥路。这恐怕是我这次都江堰之行最危险的道路了。不断有挂旗车队从身后开过来，不少是SUV，每次给他们让道都得掉到路边去。然后挣扎着抬车上来，又有车队来了，再掉。反反复复，终于柳暗花明，与成灌高速公路汇合了。路牌显示成灌高速还有最后2公里。兴奋中驱车向前，却发现两条腿已经很酸很酸，蹬不动车了。此时是下午3点左右，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前方发现一座天桥。推车到桥下，决定大休一下。喝水，吃点东西。路边是2、3米宽的水渠，水流很急，哗哗地向后流去。水色是墨绿的，不透明，很不好看。在天桥下休息到3点半，继续努力向前方骑去。

下午4点整，到达都江堰城区。

死城。

如果在这里的救援人员全都离开，这里一定立刻变成一座鬼城。

这就是那个旅游城市，都江堰么，简直让人不敢相信。驻扎的部队取代了原住民。到处可见军事管制区，士兵在各个帐篷群落的出入口站岗。街道上灰尘弥漫，一些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卫生人员正在清扫街道。我继续向前骑去，到达了中心城区。这里烟雾灰尘要薄很多，但是倒塌或半毁的房屋更多了，所见都是空荡荡的房间与萧条的界面。大多数店铺的卷帘门都拉下着。毕竟是灾后第5天了，店主人们一定是回来收拾过了吧。都江堰与其他更靠近震中的城市不同，毁坏的程度也相对低一些。但住人们现在一定是大都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了。

在市政府附近，我遇到了一支来自成都的电力集团抢险队。主动上去攀谈了下，得知他们也是不久刚刚进驻这里的。基本上现在街面已经被打扫干净，但是还是有相当多的危楼。得知我是一个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大声提醒千万不要靠近看上去比较危险的房屋，越高越危险。因为很多楼房外表看上去比较正常，但其实内部结构已经崩塌，万一厉害一点的余震来了，很可能会坍塌。感谢了他们的忠告后，我询问自己可否提供一些帮助。看到我有一辆自行车，于是他们就答应让我陪另外一位有车的队员一起进行一些递送工作。

两个人一起骑着车在市区中穿行，去的地方大都是商业、居民区这些救援或整理工作比较集中的地方。其实经过五天，整个城市基本已经停止寻找幸存者的工作了。都江堰毕竟倒塌房屋不算多。该撤的都撤到了安全地带，该搜救过的地方也都搜救过了……无线通讯也早已恢复，手机信号良好。（其实一路上手机信号都很好），主要道路的街面上甚至开始出现一些地摊，也许是原住民，也许是成都来的小贩，正出售着一些食品与饮料，也可能是从哪家小店中抢救出来的。我俩传递的主要是一些文件与计划，还有一些我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两个人一起传递也是怕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有个照应吧，可以互相提醒与观察周围。城市中车辆很多。大都是救援车辆，也有不少成都来的出租车与客运巴士。巴士集中停在宽广的广场上。等下应该是可以乘坐其中的一辆回去。经过一个比较大的废墟时，看见挖掘机在废墟上工作着。风吹过来一阵尘土，呛了一下，往前骑了一点，单脚停车在路边。天色渐暗的原因吧，自从进入都江堰城区开始，好像天空就灰暗了下来，阳光也不再刺眼。我抬起头，听到了空中直升机的声音，打开手机，将掠过头顶的机影拍了下来。飞机的那个位置也许就是某个重灾区，也许就是汶川县，无数的身体被压在现在我身边那样的废墟中，推土机正在上面轰轰挖掘。穿过手机的显示屏，我突然感觉，灰蒙蒙的空中似乎正漂浮着无数的灵魂。他们在四川上空扭曲着，缠绕着，被直升机的螺旋桨搅动着。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低下头，抱歉地对停在前面正转头看着我的队友笑笑，抬起脚继续前进。

帮了2个小时的微不足道的小忙，就必须回去了。和短暂认识的同伴们道别之后，在广场找了辆去成都的巴士，给自己和自行车各买了一张票，一会儿就回到了成都。这次走的是完整的成灌高速。

下了车，脸上依旧刺辣辣的痛。但是天空看起来晴朗多了。

与上海的朋友们联系吧，差不多该回家了。看了下手表，六点半，18日。

刚进都江堰市不久拍的倒塌的房屋

半毁的房屋

6路和11路公交车站，以及背后的废墟

一进入都江堰的就可看到的标志性雕塑，下面是难民的帐篷，旁边停着空无一人的公交车，两辆警车在旁边开过

远处看到一幢塌了一面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