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天堂稻城游记

天堂稻城游记

藏族老司机

说起来，要不是10月4日下午的那场变故，怎么能邂逅这位挺有意思的藏族老司机呢，他叫西洛。

那晚我们是天黑才走的，计划连夜赶到康定，因为是临时找来的车，大家不免有些担心，可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大家轮流不停地和司机说话，以提高夜间行车的安全系数。

话头挑起来后，我们发现西洛十分健谈，虽然汉语讲得不好。西洛家在上两辈的时候是当地的土司，家里有土地也有农奴和数不清的牦牛，后来被共产了，关于这个西洛似乎并没有多少惋惜，因为他觉得”大家都一样了，有公路有电”的现在比较幸福。西洛家有三个兄弟和两个姐妹，按照藏族的风俗，每个家族只留一个儿子当家，其他儿子是要嫁出去的，西洛就是被嫁的，当然男生出嫁没有那么丰厚的嫁妆，所以他每每提起嫁妹妹时就有些向往和不忿儿，因为“大妹妹陪嫁了17头牦牛，小妹妹25头”而他什么也没有。

西洛更愿意讲的是他的汉族老婆并且十分引以为荣，在当地，汉族老婆是有十分的优势的，用西洛的话讲就是爱干净，因为她们“天天洗脚板”，而藏族女人是不太洗澡和洗脸并且习以为常的。当然对汉族老婆的自豪感不仅仅源于爱干净，可能从一定程度上这种婚姻使西洛增长了见识、扩大了活动范围，要不然他怎么从一个放牛娃变成了汽车司机，就连他现在讲得一口蹩脚的汉话也是结婚后和老婆学的，尽管现在跟外人交流起来还老是词不达意，一着急就只会说”恼火的很、恼火的很”，但并不妨碍他风趣地表达“我的娃娃是杂交、杂交”。

开上汽车以后，西洛的视野更开阔了，从他的言谈中能够感觉得到。西洛喜欢流行歌曲，有自己喜欢的藏族歌星，也十分关注国家的政策和外面的世界，他十分重视两个孩子们的学业，女儿16岁、儿子13岁，都被他送去康定读书，那是因为有回去成都由于不识字、交流上也困难让他“恼火的很”。所幸孩子们都很争气，他女儿最近得了一个什么奖学金，奖励了1000块钱，老西洛说起这个开心得像个孩子。

跟西洛聊久了，出发前的那些担心渐渐没有了，西洛是驰骋高原的老司机，路熟、经验也丰富，他的车更谈不上什么高原反应。尤其难得的是他十分负责，在我们谈兴渐去，车厢安静下来的时候，西洛就自己提醒自己，提醒的方式一个是隔一会儿往自己脑门儿上抹点清凉油，另外就是有板有眼的默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念着念着他就出声念、大声念。西洛说这是活佛规定必须念的，只要虔诚念，就会出车平安。

本来以为路还很长，会和西洛混得更熟络一些，但是那天晚上我们遇到了比西洛的小面包更好的车，所以车到理塘就挥手告别了。西洛坚持一百多公里要八百块钱，这让整车的人感觉到有些难以接受，多少对西洛的形象打了一些折扣。多点就多点吧，至少通过西洛我对臧民有了真切的了解，藏区不全象我们想得那么蛮荒、藏民也不象我们想得那么神秘，他们和我们没有太多的不同，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所关心的事、甚至喜欢的歌都差不多。他们一样为孩子上了好学校而高兴，为高额的学费而甘愿在夜路上奔波。

雪山都化了，红草地都要消失了，全世界都趋利了，凭什么他就得是最善良单纯的那一个，我们就权当不放过机会去赚钱也是西洛的一个可爱之处吧。

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一上车就开始有的，总觉得那辆粉饰一新的伊维柯有点怪怪的，车的顶棚是用灰色的的确良重新贴过的，至车窗接缝处依稀能感觉到里面的破败，灰布边缘垂着的流苏花边有些像灵车上的那种——这个念头一闪现把自己都惊了一下，在随后的几天路程中，因为大部分时间在车上，这个念头总是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出现，像个幽灵。一直想着，也没敢跟人说，是潜意识里怕一语成谶。

翻过四姑娘山后那个梦魇变换了方式，莫名其妙的就感冒了，是一种难言的难受，那夜蜷缩在睡袋里揉着绞痛的胃，对这次旅行已经绝望。到第二天早上打完睡袋就连绝望的劲也没有了，拿着牙刷去刷牙的路上，蹲下来歇了三次，后来在大家的鼓励下把唯一的精神用来努力地喝了两碗稀饭。

十分感谢大家劝我使劲吃点东西，这天上车后，元气就慢慢在昏睡中恢复了，而我之前对车的感觉得到了证实，这辆车竟然已经跑了80万公里，而且司机基本没有高原驾车的经验，一天下来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暴露了，车到理塘的时候全车人的焦烁达到了极点，拿大马的话说就是：开锅、没油、深夜、海拔4800米。所以后来当大家知道司机因为那件龌龊事愤然离去的时候，竟然都会心一笑，噩梦终于离我们远去了。

这次出去，一路上还算顺利，景色不错，大家相处得很好，自己也挺放松，可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一根弦在紧绷着。在车窗外光线暗下来的时候，当大家的欢声笑语告一段落的时候，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就会出现，它会幻化成一些不祥的联想，也会变化成鬼魅的面庞和身影从窗外掠过。

他们说，这是高反。

高原上的精灵

高原上的精灵是云，不是吗，它能用一千种白色和一万种姿态制造无数种自己，还会用它无形的指尖抚弄湖光山色，制造明暗光影，让原本就缤纷的色彩增加许多层次。雪山美吧，还要有旗云，海子蓝吧，是倒映了天上的云，云让高原上的一切变得灵动、妖娆、和神秘。云是高原上的精灵。

有云的时候，你常常会觉得眼睛不够用，恨不得长一个广角的才好，因为才一回头，再回转过来的时候前面的一切就又变幻了样子，因为云在快速流动，云下面的山形秋色就跟着变幻了感觉，施了魔法一般，以至于你不愿离去不愿眨眼不愿思考甘愿就这么一辈子坐在亚丁人社区的房顶上敛声静气的看着，不动。

有时候你真的愿意相信，高原上的一切变化都是云带来的，风轻云淡的时候太阳那么没遮没拦地炙烤着你的背，可刚飘过一片云，周围立刻影影绰绰起来，寒气顿生。这种迅速的变化常令人目瞪口呆，在去康定的路上我们亲眼看到一堆云从公路旁边的山坳里升腾起来，就在眼前极快的长高、弥漫开，顷刻间就把我们和车裹在稀松的迷雾里，我们停下车来等，云漫过我们的眼睛，然后烟消云散...一共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这是平流雾，大马说的。

我一会儿看你/一会儿看云/我看你时很远/看云时很近

那么真实的云就在伸手可及的头顶、身边、脚下，这一刻想起了顾城。

美丽的是有毒的

美丽的东西是不能轻易靠近的。

那天清晨，从牛棚中醒来，看见阳光在蚌河上跳跃，想起了《红河谷》中宁静在高原大湖中洗澡的镜头，摸摸两天都没怎么洗的脸，抓起毛巾叫嚣着要去大洗，全然忘了小魔女讲的高原不要洗脸的忠告。水捧在手里时倒没觉得很冷，映在手掌中的央麦永真令人陶醉，掬一抔在脸上——脸一秒钟就皴了，然后才觉得难耐的寒意顺着指尖弥漫开来，如此温柔妩媚的河水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摸出镜子后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

同样具有杀伤力的还有高原的太阳，就算你备足了防晒用品，也不要妄想把自己的任何部分轻易的裸露在高原哪怕是阴天的阳光里。那个上午，汪姐因为换了一顶帽檐窄一些的遮阳帽，整个脸就被晒得泾渭分明，几近脱皮。高原的阳光那么直接而纯粹，不然的话也不会来得那么灿烂。

超出常规的美丽往往会这样，你信吗？越美丽越有毒。仙境一样的红草地，梦一般的青杨林，它们都长在海拔四千以上的地方，渴望吗？那就准备迎接高反吧。如果说头痛欲裂的感觉还不足以撼动你追随美丽，那说明另一种慢性毒素已经在悄悄地侵蚀你，到了稻城你会突然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来了卸下背囊就决定做这里的永久居民，比如山丁子。他们是美丽稻城的中毒者。他们迷恋稻城的青杨林和青杨树叶一样美丽的夕阳，蓝天和蓝天上大块的棉花糖般的白云，清冽的河水，还有古朴而又干净的小街，除了旅游者人是那么少…如果这样的美景正是你心中的乐土，而你被这种闲适又写意的生活打动了，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割舍现代城市生活的种种到这里来过一种简单日子，那么，你已经开始中毒了。稻城的毒是诱因，而心底里的浪漫是病根儿。

对这样的美丽，鼓一鼓勇气,还是选择浅尝辄止吧。 另外还想说的是，稻城最致命的诱惑还在于它的脆弱和稍纵即逝。红草地再退化就不够装进一张照片了，龙龙坝载客的马队已经排到了一千七百多号，旅游把藏民心里的平静搅乱了...歌德说，不断升华的自然界的最后创造就是美丽的人，可歌德没讲人出现以后，对之前出现的那些东西会作些什么。假如这些都失去，稻城的美丽毒药将成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