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游记 如果灵魂可以如身体一样不被禁锢,我的生命之树势必繁盛空前,因那由内而外的欲望皆被满足的状态是从来没有过的。在泰山顶上注视浩淼云海,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融入其中,与其翻腾变幻。然而云海之下便是喧嚣的城市。是我们生活的石头森林。它是充满欲望的寂静载体。原来虚无与现实仅隔着一层稀薄的气流,当欲望之风掀起,它们可以在瞬息转换,正如人的意念一般脆弱善变。 一生里,我们总是为了一个心中的目标而做着与其相关的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大多是不得已才作的。而习惯的力量让我们渐渐熟悉,甚至不知不觉喜欢上它。比如心中想到泰山上看日出。而身在北京,乘车爬山等待吃饭住店这些过程中的东西都是为其作着准备的。它们花去了我的很多时间,其间遭遇不断影响我的情绪。真正在泰山让我感动的时间只有几秒钟。但这是我要的,即使任何代价都能付出。就像爱一个人,为了一刻的幸福,甘愿一生寂寞。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行走。一个人行走在黄昏黎明的大街,耳边有轻微的风声,间或是汽车疾驰而过震荡着耳膜。有时候行走在天安门广场,会抬头看湛蓝的天空和庸懒的洁白云朵。那些时候直觉心中是淡然和无望的。 没有什么理由,只觉得该出去走走了。虽然明白走到哪里,心灵一样被限制。除了睡觉和工作,几乎我都是在思考着。思考什么已经不重要。时间带走一切的时候,也冲刷了我过往的思想。 走出泰山车站的时间是凌晨6点。阴天。有凛冽的风,一些彻夜的霓虹在灰蒙蒙的空间里闪烁。感觉有些冷。不饿。我还是在公交车站牌的旁边吃了早点。热的小米粥还有很小的肉包子。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有裹着褪色围巾的中年妇女兜售泰山地图和简易雨具。她一直向我推荐那款雨衣,说天气预报今天有雷阵雨。我心里笑,已经是11月份了,该是下雪的时候了。况且就算是下雨,也没必要雨衣的,我向来不喜欢外界对自身的束缚。小时候上学常常在大雨中疯狂的骑着自行车前行。 到达岱宗坊的时候已经接近8点了。一路上都是晨练回来的年纪较大的人,他们安然的表情背后是平静满足的生活。红门之前有一家挨着一家的旅游用品商店,老板们站在门口轻声吆喝着。他们一律问我要不要租一只相机。我拿出了包里廉价的傻瓜相机,这样比较省话。 天色已经大亮,山中弥漫着浓厚的雾气。几十米之外已经看不清楚,能听见前方修整盘山路的工人讲家乡话。中天门以前的道路都在修整,所以不是很顺畅。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没遇见几个游客,只有少数的学生模样的人在买票的时候相遇。 开始热了,我脱掉了外套。那是为了去泰山才买来的棉外套,象秋天落叶一样的黄色,衣襟和衣领边缘都有白色的毛。山路两边都是墨绿色的松树,几乎没有其他树种。想来恐怕是泰山遍地的石头和缺水所至,其他树都耐不住如此的干旱。 在到达中天门以后,视野瞬间变得开阔。商店、饭店、旅馆都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冒了出来,它们很规整的排列着。这时候,上山的人也多了起来,都是乘坐索道而来的。我在这里稍稍驻足,继续前行。不再寂静,人们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气氛显得活跃。而个人的心中却始终如一。 中天门以后的路几乎都是完好的,所以比较安静,没有了施工的机械声音。山路两边都是峭壁,巨大的岩石经过风化光滑平整,上面都被刻了不同字体的留言。是历史上有过名字的人爬泰山时有感而发。各种字体,一律红色。所有不是真心的语言即使刻在哪里都不会永恒,而触动灵魂的总能让人感动。 走进十八盘的时候,山岚渐渐消散,可以看见半明半昧的阳光正在努力穿透雾气的包围。很累,身上的汗早出了好几遍。腿已经有些软了。继续向上爬,十八盘的台阶越是往上越是笔直陡峭,很多人几乎走不了几个台阶就要歇一下。我也是走走停停,速度并没有明显慢下来。看看手机,已经10点多了,南天门已经隐约可见。 是突然之间,有了轻轻的风,继而浓雾转淡,阳光愈加明媚清晰,一片明净如洗的蓝天就在我们的头顶。在对松亭的位置向上看去,能感受巍峨之大气,这是我以前在盘山和香山都没有领略过的。目标已经清晰可见,脚下也显轻松。到达升仙坊的时候,回头望去,远处的雾气隐约可见,阳光如丝于薄雾之上闪烁。脚下的盘山之路蜿蜒而下,看不到尽头,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 终于到达了南天门,时间是11点15分。山顶上面的建筑一律都是佛教寺庙风格,水泥与土木结合,主色调为朱红。望后山豁然开朗之感。空气中有小米煎饼的香味、佛教音乐亦飘荡其中。最高海拔在玉皇顶,距离南天门还要步行10分钟左右。登顶向东望去,可以看见探海石,最吸引眼球的当然是云海了。因为天气刚刚放晴,有时可以感觉那些云彩就从脸上飘过,虽然抓不到,但能感觉它的轻盈与飘逸,含着淡淡的冷气。我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脚下是还没有消融的积雪。这些洁白的雪与远处缥缈的云雾浑然一体,就这样盯着,目不转睛,感觉自己是云是雪,是轻轻的气流。我想起小时候在语文课本上面见到的泰山插图,那时候渴望到达这里,做不问世事的隐士。而此刻,却清楚的明白我的血液里流动着欲望,谁也不能自欺欺人,对物质本身的渴求与享受从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这可能是我对于生活的城市产生情结与留恋的唯一原因。 爬上山以后,我没有吃东西。在山脚下买的桔子都已经吃完,但不是很饿。于是决定四处转转,山顶的地方很大,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走遍各个角落。我倒没有觉得玉皇顶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因为不是整体的建筑,一些寺庙而已。而八一宾馆就在探海石所在的山头,由于建筑风格的不同,引人注目。据说邓颖超80多高龄的时候曾经登上泰山,就住在此宾馆。每个导游都要将这段历史翻来覆去的讲解。 我离开了人群,独自顺着日观峰的石级向下走去。游人的喧嚣渐渐远去,渐渐不清,山中非常之静。泰山的环保很好,几乎看不见垃圾,到处都是洁净的。随便坐在台阶上,能感觉阳光的温暖。松树的影子很轻,似乎被阳光烤着,正在融化。 午后。是我平常最惬意的时刻。有暖暖的阳光,暧昧的表情,可以淡淡回忆爱过的人,只有如丝甜蜜,并无疼痛。我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联系,关掉了手机。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也没有人想知道。心中的牵挂始终如一。 路边的铁链上有生锈的情人锁。通常它们会成批的锁在山顶的铁链上。而我却在这里看到了一只已经满身是锈的情人锁形单影只挂在上面随风摇荡。我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的名字。很普通的名字,没有记住。这对情人或许不想在山顶凑热闹而锁在了这里,或者它们认为人多了,灵验的事情亦不会显灵。感情是不被任何保证的,像一阵云烟来去皆无踪影。 大约3点多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家旅馆,没有看它的名字,这不重要。四个人一间的小屋,光线较暗。小窗外不甚清晰,除了迷雾,靠近窗棂的地方是带着雪的树枝。有风的声音传来,那些树枝轻轻摇动。我吃了一碗面和一张煎饼,打算睡觉。晚上坐火车的时候根本睡不着。没有脱衣服,冰凉带着别人味道的被子裹在身上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6点多,错过了夕照,亦不觉得可惜。明天早上的日出是我行程预定中的。与我同屋的两个人年龄都很大了,一个人刚刚过了70岁生日。住在隔壁的是一群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人。他们热烈的谈论着白天的见闻,一边发着短信。我打开手机,看着有限的几个号码,不知道我将会告诉谁。只是把闹钟设置了一下,接着躺了下来。 早上5点半我起来了,当我收拾好要走的时候,那个老者问我这次来泰山的车费和门票以及旅馆的收费。知道他没有恶意,便一一告知,他竟然代我算了起来。当他得出400多块钱的时候,问我是否专程来泰山的。我说是的,他感到有些惊讶。我知道这个人一定节俭了一生,想来他昨天一定没有在山上吃饭(饭价很贵),耳边响起昨天晚上嚼饼干的声音。贫穷令人害怕,它让人渐渐得没有欲望直至麻木不仁。 从旅馆出来,满天星光璀璨如破碎的钻石。山腰上一片黑暗,而山下的泰安城里一片灯火。有风,商店主人都在出租军大衣。我感觉不冷,没有租。 一路小跑来到日观峰,上面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待了。我没有太多的激动。眼前的色彩空气是很熟悉的,不是因为看过照片。而是在乡下看过很多日出,太阳都是同样的一个,没有多大区别。在乡村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太阳那么一点点跳出来。冬天的早晨,太阳在白杨树光秃秃的树枝中燃烧,充满生命的感动,对自然有了敬畏。于是在我的生命中不知不觉向自然靠拢,直到中专以前我都是在安静闭塞的村庄里面度过的。它给我的是真实平淡与执著的性情。 日出过后,山上的风开始变得大起来。我没有任何犹豫,开始下山。由于是晚上的火车,下山之后,在泰安城里转了又转,觉得没有意思。便来到候车室开始等待。当我走出北京站的时候,竟然有着回家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