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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行

撰文/王申培（留学美国）

“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到2500年前，从孔子那儿重新寻找智慧。”
――1988年诺贝尔获奖者在巴黎的共同宣言

从小在台湾长大读书，常在国文课本《论语》中读到孔子的金玉良言，如：“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等等，深受启发，获益匪浅。后来到新加坡讲学，在地铁车厢和车站墙上的大广告牌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孔子充满智慧的话语，比如：“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仿佛置身国内，倍觉亲切感动。心中一直有个愿望，希望能到孔子的故居去造访，向至圣先师致敬，亲身感受这位世界伟人的心路历程。直到去年暑假，我应山东大学邀请前往讲学，终于有了机会了却这个心愿。

从山大所在地山东省省会济南市沿高速公路南行，到曲阜约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越接近目的地，心情就越激动兴奋。从高速公路上放眼望去，只见巍巍泰山之阳浑浑泗水之滨，一望无际的鲁西南大平原与群山起伏的鲁中山地相结合之处，镶嵌着一颗璀璨的明珠，这就是驰名中外的历史文化名城、至圣先师孔子的家乡――曲阜。好一处“万古冠裳王者会，千年邵鲁圣人家”。

曲阜古称“圣域闲关”，相传为炎帝诞生之地，又是商奄故国，鲁国国都，历史悠久文化发达，天灵人杰人才辈出，孕育了许多著名的伟人。其中以孔子对世人的影响为最大最久最深远最誉满天下。孔子生于斯长于斯。他诞生于尼山，故名丘字仲尼，成长于阙里，设教于杏坛，出仕于鲁都，归葬于泗上，在曲阜留下了许多弥足珍贵的遗迹。后人还兴建有许多纪念建筑，如：孔子诞生地的夫子洞，感叹时光易逝的观川亭，合葬父母的梁公林，浴淅咏归的舞云台，著《春秋》的春秋书院，删《诗》《书》的洙泗讲堂，手植的桧树，饮水的故井……犹如一颗颗珍珠散布在曲阜方圆九百平方公里的大地上，任后人致敬凭吊瞻仰纪念。我沿着昔日孔子的踪迹一步一步地踏去，兴奋莫名。

“天地衣冠仰圣门”。曲阜最耀眼的就是被称为“三孔”的孔庙、孔府、孔林。孔庙是孔子故居，设置有杏坛讲学，也是历代建庙祭孔之地。从曲阜正南门进去，只见城墙正上方刻着乾隆皇帝亲笔御书“万仞宫墙”，古时只有皇帝及钦差大臣来曲阜祭祀时，此门才打开。接着是明嘉靖所建三间四柱式石坊，题字“金声玉振”使人想起亚圣孟子的话：“孔子之谓集大成，金声而玉振之也。”“太和元气”则是赞誉孔子的学术思想如同太空天体，循环往复不朽。雍正皇帝所改提的“至圣庙”把“圣”字倒刻，意为高乎无形永不封顶，叫人想起颜回所说的：“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乎焉在后……虽欲纵之，未有也已。”

孔庙是我国历史最悠久的庙宇。公元前479年孔子去世后，翌年周敬王鲁哀公将其故居改建庙宇。“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藏孔子衣冠琴车书”，弟子岁时奉祭。西汉以后，经历代帝王数十次重修扩建，直到明清两代，扩建成如现在规模宏伟的古建筑群。仿皇宫之制，前后九进院落，贯穿于南北中轴线上，好像小型故宫。周围垣墙，配以角楼。院内苍松翠柏，森然排列，殿宇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小桥流水，飞禽低旋，别有意境。令人目不暇接。各类碑刻2000余方，是中国罕见的大型碑林，历史悠久，气魄宏大，保存完善，是中国和世界文明及其宝贵的遗产，可惜在“文革”时多被捣毁，后又重新修复。比如立于公元1468年、高达6.2公尺的“成化”碑，上刻明宪宗朱见深御笔，字楷书，书体严整端庄。可惜在碑体三分之二高处，有一道很明显的粘补痕迹，好不叫人痛惜。我不觉想，就算把这些名胜古迹全毁掉，就能毁得了孔子留在世人心中的巨大深远的影响力吗？

进入大成门内石阶东侧，有一棵古桧树挺拔高耸，树冠如盖。据说古桧原为孔子亲手所植，几经枯荣毁于火难。今存桧树为清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于古树椿下复生的新枝长成。树旁有明人杨光训所题“先师手植桧”刻文石碑。我兴奋地手抚着古桧，想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古训，孔子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精神实在太伟大了，孔子真堪称人类第一位“教授”。

经过“先师手植桧”就可以看到“杏坛”，那是孔子讲学的地方，相传在此向七十二弟子传授“六艺”。杏坛再过去，就是孔庙核心“大成殿”，金碧辉煌、宏伟巍然的宫殿式建筑，唐代时称为文宣王殿，宋徽宗改名为“大成殿”。清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重建保存至今。只见殿宇九脊重檐，黄瓦覆顶，勾心斗角，雕梁画栋，八斗藻井饰以金龙和玺彩图。双重飞檐正中竖匾上刻清雍正皇帝御书“大成殿”三个贴金大字。殿高25公尺，坐落在2米高的殿基上，为全庙最高建筑，也是中国三大古殿之一。每年有成千上万的人来此致敬。最感人的是1999年9月28日，孔子诞辰2550周年纪念，台湾省800人组团，飞越台湾海峡，到曲阜孔庙来祭孔，盛况空前。每思至此，会感动得令人落下泪来。我常在想，还好，台湾绝大部分的炎黄子孙没有忘本，能饮水思源，没有被那少数的私心政客所误导蒙敝，也没有被少数患“狭心病症”的数典忘祖、真独裁假民主的政客所污染。台湾同胞还是很有希望的。

在“大成殿”东侧诗礼堂后面，有一口古井，相传为当年孔子饮水之处。井深三米，水清且洁，被称为圣水。明朝一雕花石栏维护，内立明代“孔宅故井”石碑。清乾隆十三年（公元1748年）高宗祭孔撰写“祭孔赞”，于井旁刻碑建亭至今。紧邻故井西有一孤立之壁，壁前石碑上刻隶书曰“鲁壁”。据说秦始皇焚书坑儒时，孔子九代孙孔鲋将《论语》、《尚书》、《礼记》、《春秋》、《孝经》等儒家经书，藏于孔子故宅墙中。明代为纪念孔鲋藏书事迹而制鲁壁碑。我不禁想起万里长城、耶路撒冷哭墙，抚今追昔，它们的历史背景和作用虽然不同，但感人震撼之力却异曲同功。

从孔庙出来，隔壁就是有天下“第一家之称”的孔府，又称“衍圣公府”或“圣府”。是孔子嫡系长期居住的府第，历代不断扩建，至明清达到现在规模。“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挂在孔府大门的这副对联，正是孔子嫡系在中国历代社会中世袭贵族地位的真实写照。孔子嫡系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贵族世家。历代王朝在尊孔崇儒时，为显示崇德报功，对孔子嫡系一再封官赐爵。汉高祖刘邦始封孔子九代孙孔腾为奉祀君，主掌孔子祀事，以后代代加封。唐玄宗加封35代孙为文宣公。宋仁宗改封第46代孙为衍圣公，历经六朝代凡七百多年，成为孔子嫡系沿袭最久的封号，而官价一品，班列百官之首，又为中国最显赫的贵族世家。整个孔府府第功能分区明确，建筑排列井然有序。我影像最深的是孔府家规家法之严谨，至少可以从两处遗迹中看出。一为内宅门里的墙上的一幅画，是想象中的贪婪之兽，是混合各种野兽的综合体。此幅比人还高的巨大五彩画，直立在内宅必经之路旁，用以告诫孔府人不要贪赃枉法。此画及其醒目，令人过目不忘。我不觉想到《论语》，孔子告诫世人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府第内另一比较不打眼之处，是上台阶入宅前，有一小块凹凸不平的石头地，用来惩处违规做错事的人反省思过。我好奇地也上去跪了一下，领略片刻罚跪省错的滋味。哇，好疼痛，但不会皮破流血受伤。相信在两千五百多年前，这还真不失为一种文明有效的惩戒方法。

从孔府往北走不远就是孔林，只见“桧柏参天秀色侵，云烟高郁素王林”，那就是孔子及其家属子孙专用的墓地。也是目前世界上年代最久，面积最大的家族墓地，至今葬人七十余代，葬墓十万余座，刻碑五千余石。自汉代以来历经各朝皇帝重修增建13次。走进孔林只见郁郁葱葱的3000亩人造林内，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松柏桧树，林荫蔽天，有好几万株。墓冢累累，碑碣兀兀。桧柏四时滴翠，楷解秋日流丹。据说，孔子去世前观风水选墓地于此，弟子担心仅有山无水，不合依山傍水的习俗。子曰，勿念，会有人来凿河。果然，后来秦始皇焚书坑儒，欲狠心将孔子断孙，而于墓前挖凿“洙水河”，本意为“血流成河”。却反而成全了孔家依山傍水的心愿，应验了孔子的预言。历史演变多讽刺，人算不如天算。

跨过洙水桥坊，来到苍松翠柏环绕的孔子墓冢前。一高高墓碑上书“大成至圣文宣王之墓”，据说为明朝朱元璋所刻。其中，“圣”字倒刻，表达对孔子至高无上的敬意。更有趣的是，其中“王”字的一竖笔画特别长，以至“王”字最下面的一横笔画被挡在碑前的石台之后，不易看见。据说这是为了历代皇帝来敬拜时，王不见“王”，保留面子，心照不宣即可。我手抚石碑，心潮澎湃，心想多年来的心中的希望，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仰望蓝天白云，于青松翠柏之上静静飘浮，好像悠悠岁月长河，“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孔子之所以伟大，永垂不朽，一定有其与天地同辉、与大自然同在的智慧哲理。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在北往济南的高速公路上，我仍依依不舍地回头眺望。曲阜市景渐离渐远，绿野山丘越来越小。再见孔庙，再见孔府，再见孔林，再见至圣先师。我即将飞回到太平洋彼岸去，在那遥远的地方，我会常想念你。你的伟大思想哲理和以仁为本的崇高人格，会在世界各地，继续扎根发扬，不断感召世人。

再见了，曲阜，可爱的孔子家乡，芬芳的祖国故土。您给了我更多的理由，使我深以为中华民族的子孙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