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真的很美,只有离开过她的人才能品味。 孩提时代,我就听过外祖母常念叨这么一句话:千难万难,不离崂山。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外祖母也不多言语,只在这句话前加上两个字以示强调:反正“千难万难,不离崂山。”见我还是缠着不放,她又说:“你出门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可是谁曾料到,还未等我欣赏崂山,还未识她的内涵之美,我就不得不离开她了。那年我才四岁,1966年的“天灾人祸”使我随父母远离了她!火车的一声尖利嘶鸣将我眼中的崂山抛向远方,又将我卸到吉林省的一个丘陵山区,而后无情驶去。 那时的我,诗意战胜不了肚子,那么多浪漫的幻想随“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松花江水逝去了,俊秀嵯峨的崂山也在我脑中悄然隐遁了。偶有来自崂山的家书,被父亲用那一口地道的崂山话浸润、皴染时,我心中的涟漪也微扬波澜:《齐记》云:“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劳。”大诗人李白在《赠王屋山人诗》中赞道:“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想必成就“神仙窟宅”、“灵异之府”美名的东海崂山定是海滨仙子,气象万千吧? “咱老家的崂山,有这猫耳山好吗?”我仰头请父亲释疑。 父亲瞅定我,猛地把我两手托起,让我骑到他的脖颈上,然后踱到大院中,和我一同向东方眺望:“你看,这座猫耳山才多高!咱家的崂山比这高多了!不但高,那里的树也美多了!还有数不清的奇石!” 父亲一口一句感叹,颠得我全身酥酥的。在他眼中,崂山就是他和蔼纯朴的母亲吧?于是,父亲和我大笑不止。 猫耳山就矗立在我家东边,形如猫耳,那披覆的树木不正是猫耳轮上的茸毛?山上的白桦林参差交错,别具风情,我们曾去揭起它洁白的外衣,为白雪公主搭建起一座华丽的宫殿。还有通红诱人的草莓,绵软可口的软枣。如果胆子大,还可以爬上笔直参天的红松树,摘下硕大的松塔,松鼠一般掏那里面的大松籽吃!多么丰富的山!多么友好的山! 难道崂山果真比这猫耳山还要好?猫耳山有这么多美食,难道还拴不住爸爸的心?童年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而崂山呢?依稀存于脑海的,只有陡峭和冷峻,山下农田里种着些并不稀罕的红薯、土豆、花生之类,别无它物。可是,父亲为何偏偏对她一往情深呢? 似乎冥冥之中故乡向父亲发出热切的呼唤,似乎是父亲为了弥补我心灵之中刚性的缺失,1976年的金秋,父亲又把我还给了崂山。当一辆吉普车把我送回老屋时,我已成长为一名少年了。我急于印证父亲眼中的崂山之美,便急不可待地跑到家门外的崂山脚下:这哪有酸甜的野草莓和蜜如饴的软枣!哪有穿着一袭靓丽纱衣的白桦林!我怅然若失,一拳砸向身边的那棵小树。啊,只见片片红叶悠然飘落,俨如只只彩蝶翩跹飞舞。飞累了,她们就憩息于地,化作来年润春的沃土。我不觉掬起一捧,贴近鼻下深呼吸地嗅着,嗅着,仿佛要嗅出她化为泥土的芳香。 “看来,你有些明白了。”父亲也捧了一捧,走到了我跟前。 我回望一眼父亲,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奶奶:她伛偻的身体恰如一尊塑像,清癯而健康,瘦小而挺拔。奶奶,父亲,我,三点一线,构成了一幅耐人寻味的肖像画。奶奶一语不发地伫立着,在我心中瞬息幻成了一座巍峨的山!——对,是崂山!她默默无语,脉脉含情,哺育着她的子孙,哺育着美好的未来! “崂山不光养育了我们,也养育了你!”父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竟说出了文绉绉的诗话。 我理解了父亲,因为他是个孝子,他有千年化不开的思乡情!于是,我捧起一堆红叶跑回家就埋到了正开得艳的月季之下,期冀它能月月绽放,日日馨香。我又急忙打开崂山地图,目光定格在海拔仅有1133米的崂山主峰——巨峰——之上。我的手掌颤巍巍地抚过一山松涛,一海碧浪…… 时光真的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我已大学毕业,且恰好分配到崂山脚下的一家单位工作,而我的爱好——摄影——又成全了我。春天,我从金黄的迎春上感受着春风化雨的诗情;夏日,我从滴翠的梧桐中体悟喷香的亲情;清秋,我从丰收的田野收获迷人的爱情;寒冬,我从覆雪的崂山曝光纯洁的友情。在我的“第三只眼”中,崂山不只绽放着她的景致之美,不只有奇石、飞瀑、山茶、清溪,更有一股来自淳朴人民的浑厚大气!这股孕育崂山之魂的大气扑面而来,铺天盖地!而今,巍峨的崂山又打造了三颗明珠——崂山康成书院、巨峰八卦门和九水十八潭。康成书院赋予了崂山一身墨香书卷气,“八卦门”和“九水十八潭”又使崂山的仙气和灵气陡增万分!这时,我也终于禅悟了“千难万难,不离崂山”的内涵——接受了她无私馈赠的人,有谁舍得离开她呢? 欣闻最新消息:崂山又要运作大手笔了!崂山风管局将投资6亿元左右从11个项目上彻底扮靓新崂山!我们期盼着,我们眷恋着…… 哦,我与崂山再也不能割舍,我的发飘逸成山巅撩人的古松,我的身屹立成亘古传情的山峰,我的眸闪亮成辉煌明媚的黎明……我顿悟,我的生命早已消融,融化在春风骀荡的崂山里,融化在我祖辈父辈的血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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