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银杏 一棵树,极为平常。然而,它阅历千年,就会有灵魂,有情感,一如崂山银杏树。只是,崂山银杏的灵魂和情感,遥远而寂寞地站在历史深处,站出一种仙风道骨,站成一种天高地远。 风,翻动着历史,银杏的生命源于2亿年前,属上古孑遗树种。200万年前第四纪冰期,地球上银杏仅存一属、一种,成为植物学界 “活化石”。而且这一属、一种活在中国,仅仅活在中国,又是我国独有树种。 不知什么机缘,崂山有近百株银杏树,不知是山选择了树,还是树选择了山,只知道,崂山成了银杏的家园。 崂山银杏,年龄最长的是上清宫那棵,静静谧谧守护着宫观1040余年。它古老苍劲,拥为华盖,似乎悟得道学真谛,修炼了明心见性的气度,好一派刘真人遗风。传说,此树是“华盖真人”刘若拙所植。 刘若拙,冷峻,孤傲,高邈。自幼出家,罗浮山修道。后唐同光二年(924年),孤身单骑,千里迢迢,东至崂山,拜见师叔李哲玄。李哲玄时任太清宫道长,邀他入宫,刘道人不肯,在太清宫南搭一茅庵,孑然一人读书、习武、悟道。 北宋建隆元年(960年),宋太祖诏请刘若拙晋京,敕封“华盖真人”,入朝为官。刘若拙青衫飘然,拂袖而去,返回崂山。 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84年),刘若拙建成崂山上清宫、太平宫。宋代编辑《洞天福地》一书,将这两处馆院列为第六、第七福地。而刘真人端坐斗室一隅,潜心修道,后又隐居乡间,继续行走神秘而不可知的路。 刘若拙以道人的特质,在宫观前栽种银杏。如此,银杏有了宗教的寓意,远远超出植物学的含义。 银杏,朴素,安静,平和。生长极其缓慢,年复一年没有大差别,即便十年、百年,也不过如此。不经意,已过千年。“爷爷种树孙儿吃果”,所以,银杏又叫“公孙树”。 我想:现代社会的人,或许很难理解道教的生命乐趣,今日复明日,空白叠空白,没有看得见的变化,没有抓到手的收获。这是道人的一种生活。谁又能认为这种生活,不是另一层面,亦或更高境界的生活呢?很多时候,人们苦苦追求,执着探索,实则是下了死力捉着浮尘,了无意趣。 银杏的叶片很像鸭掌,古时人们称为“鸭脚子”。春天,“鸭脚子”嫩绿,偶有一阵风,手舞足蹈,如小鸭脚在江中划水。秋天,“鸭脚子”变瘦变黄,一脚一脚走过,把山径印成金黄。 “鸭脚子”,多可爱的名字。可偏偏被迫更名改姓,是“奴性”所致。宋朝,官吏进贡“鸭脚子果”,皇帝见稀奇,问何物。官吏奴性十足,深恐“鸭脚子果”有伤大雅,谎称“银杏”。皇上大喜,重重赏赐。只可惜,这乡土版的“鸭脚子”,镀上白花花的“银子”,蜕变为“银杏”。 崂山银杏,情感忠贞。《本草纲目》记载:银杏,雌雄异株配对,雌树才能开花结果。而崂山,发生着一件奇特的事。蔚竹庵,在北九水凤凰崮下,那有三株雌性银杏,年年开花结果。人们不解,这方圆数里没有雄树,雌树何以开花结果。好多年后,人们才发现,原来在仰口招风岭,有座明道观,那也有3株雄树。是春风、小鸟、蜜蜂为媒,翻山越岭,传花送粉,传递着相思的情感。多感人!千年隔山,素未谋面。情深意长,生死相依。真是恩爱夫妻。 乡里老人称银杏,为“白果”。因为果核是纯白色的。幼时,长了疔疮,大人摘些白果,熬成汤,连水带果吃进去,疔疮准保消下去了。 幼时,银杏树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去处。淘气的男孩爬上古树,躲在密密匝匝叶丛中,寻不着人的娃急得快哭了,树上的娃吃吃地笑,一下漏了底。 天傍黑,家人喊回了。男人们摇着橹,一扭一扭回港了。采茶的女人,撅着花花绿绿的腚,忙得欢。顽泼的孩子,可着嗓子喊:“大腚嫚,大腚嫚;挖蛤拉,下海滩;吃白果,拉裤子;你娘打你个大腚嫚;” 边唱边跑,哪天跑不快,准保挨打,打的屁蛋红红的。扯几片银杏叶,贴在腚上,一会儿就忘了疼。不甘心,再回去唱:“大腚嫚,大腚嫚……”,唱着跑着,就把童年跑丢了,只有那银杏,依然深遂地站在村口,站出一种人间烟火,站成一种天老地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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