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山近景情更浓 作者/马自达那一天,独自一人沿着仰口上山的狭窄石阶,又过盘山水渠,上了观海台。又往前行,不久见一粗已逾抱的大红松, 伸臂迎客,虬枝交错。走上前去,迎客松侧有两块巨石,巨石上有字,细细看之,一块刻有“疑是幻境”,还有一块是杨泽的诗:“仙人桥下水,声响曳鸣琴——”还想看下去,后面有人喊:“往上走啊!”。 再上行是一片松树林。树林,是个潮湿、碧绿、凉爽、深沉、飒飒作响的字眼。提到这个词儿时,我总会立刻想到整个树林布满长毛绒似的苔藓,会听到啾啾的鸟鸣和昆虫翅膀的摩擦声,会想象那密集的树冠形成的许多摇动的阳伞。在那种阳伞下面,午睡是多么惬意,躺在那里进入梦乡是多么愉快、多么舒坦。 但这里没有,在松树丛林中,有一个巨大的绵羊在昂首阔步向前觅路,好像在对行人说,“去太平宫是往这里走吗?”,但行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它,只顾着自个而往上行。 在这些片松树林里,许多东西都包含着某种生野、粗犷的意味。风从南面吹来,海岸在山脚下,昏暗的狮子峰巍然壁立,这座山峰,蠼崖嶙峋,峰峦如削,侧翼作黧黑色,峰顶遥遥可望。 过了一片竹林便是太平宫。这里很美,也很凉爽,使人感觉到高天滚滚,恍若万顷波涛倒悬其间。此时此刻,却不能与你牵手共游。 相传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大水潭,群峰泉水相聚淌流,八水河流发源于此。谁也看不到这个水库,即使远远望见也只是个侧影,但是感觉到它的存在。要水吗?那就来这儿吧。喝吧,这个大杯子可以供千万游人畅饮,浮一大白。 为了显示那进不去的山,每一山脉都从它的峰嘴喷射出一股凝练、静谧、澄碧的激流,它进入广阔的潭中,化作清波,几道湛蓝的水,引出八水河,浩浩荡荡,把山的灵魂送往大海。 在西跨院有一远道造访久仰的“龙涎井”,井水甜美,有茶室供品茗。现在这地方已成为游客穿梭的名胜,风景胜、茶水胜、还有茶坊展示的艺术晶,意象与写实并用,是现代艺术注入商业社会的一股清泉。 我到达太平宫西跨院时,已是夜晚,月光下,只有月光的颜色和一群孤立无助的形状,圆的是松球,针的是叶子,星星点点的是茶树。现在我可以作证,曾有的面孔,曾经怀有的某种真实情感,但是,谁又为我作证呢?我的脸啊,不是这般向时间里凹陷,我的沉默,不是这般空旷无边。谁愿为我作证?当月光的河流哼着谣曲渐渐地远去,那些孤立的形状,散落在虚无的潭面,也一同被放逐。 夜晚用黑色清扫一切,而我仍然愿意为作证:这黑暗是松子球,那块黑暗是茶树,松针叶子的黑暗支离破碎。但是又怎能说清,我是哪一块黑暗?是哪一块黑暗愿意站出来,为所有黑暗作证?我会记得,也相信一定会记得,今天这个时刻,松子球、针叶子、茶树和我,靠在同一面冰冷的瀑布下,用同样的语气向对方说:“等待明天,睡梦中痛苦的表情,与我呼应,与此刻呼应,我拿来心爱的泉水,悄悄地滴放在他梦乡的上空。” 走进茶室小楼,靠着手做的木椅,泡起香茶来。茶具也有名堂,小茶杯是手制陶具,茶香在杯内凝聚不散,盛杯的茶碗,碗口开扬,像昂首而立、仰观天象,故名天日杯,一杯一碗配合使用,喝茶也成了艺术。泡茶的功夫虽不在行,茶香却袅袅娜娜绕梁不去。 回头乍见窗外细雨潺潺,茶室小楼与世界隔着一帘秋雨,氲氤的香息也就在暖和的空气里凝住了。 雨后的林子里,绿叶如洗,就在那沉沉的、甜中发暗的广大气息中,肯定有我轻轻翕动的鼻翼;空中,一束束光被看不见的磁力,聚拢、赋予虹彩,注入黝亮的双眸;甚至,当松涛颤鸣着山谷,我的耳朵就是盛纳呼应的区域。哦,这些生命的器官都曾遗失,而在亘古的山峰里,我每日都有重新找回它们的欣喜,如有耐心,还会找到缔结岁月的核,奇异、柔软的核,会慢慢长成果实,它告诉我:生命,不是一种距离! 茗茶井泉,勾出与你旧时相识相知,幽幽茶香引出诉不尽的前尘往事,不堪回首的青春梦,梦境依然,只是情怀不再。 天色迷蒙,远山近景都一片迷蒙,独是茶室小楼给我的印象,清晰而深刻,景胜情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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