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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佳作
晓晴
八月下旬，应北岳文艺出版社之约，北京的几位作家前往太原参加一次座谈会，我有幸也有应邀之列。会罢，大家都前去五台山观光。长久以来，只闻五台山其名，却无缘身临其境，实在是一种缺憾。今日启程前往，那心情之激荡自是不必说了。
同行的作家有林斤澜、张志民等人，他们也都是第一次亲临五台。沿途上，从他们的神色中可见出其喜悦之情。张老在抗战时，曾随部队在五台县一带打过仗，但并未游览过五台山的寺庙。有趣的是，他在小时候还在北京西山的寺院中当过几天小和尚呢！说笑之中，大轿车已驶进五台县境。在县政府门前停车后，县里的同志把我们让进招待所餐厅准备就餐。午餐是别有风味的。一道道菜肴相继而至，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如果说“山珍”的话，摆在餐桌上的山药蛋、老玉米、毛豆角等平素少见的食物可算得上是“山珍”了。大家都十分爱吃。尤其是我们这些在北方山区长大的人更觉鲜美可口了。张老、林老和我们一起剥着毛豆，饮着当地自产的白酒，吃得津津有味，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末了，服务员又端来了筱面卷，这更是稀罕之物，在城里是绝对见不到的，甜滋滋、油津津，实难描绘，连平时饭量特小的小微也多吃了两碗。对这顿别具一格的午餐，我会长久在心中铭记的。我想别人也会这样。
县委招待所小憩后，大轿车又继续上路了。
沿着蜿蜒的山路，轿车载着我们在柏油路上旋舞着。一层层起伏的梯田不时地从我们眼帘中飞闪而过，那梯田里种着一片片绿油油的莜麦，白色的莜麦花开得正艳，山坡上像镶嵌着无数颗小珍珠，闪闪烁烁，美丽极了。
轿车在一座古寺前停下来。寺前有几个妇女摆摊叫卖。什么松子、花生啦，什么蘑菇、药材啦，大部分都是些当地产的山货。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对灰色的小松鼠。随我而来的小号非缠着我给他买一对，不买就不走。我看他噘着小嘴，脸上透出不悦的神色，便和那村妇讨起价钱来，最后以每只三元买了下来。小号这才高兴地提起了用铁丝编的小笼子随众人一起进寺参观。
这是一座唐代建筑。高大的殿宇展现在我们面前。在众佛前的香案上，香火缭绕，供物丰盛。红色的“功德箱”置放在大殿中，不断有香客掏出钱塞入其中。案几上也零零散散地放了一些钱币。投目望去，多是硬币与角钱，十元、五元一张的绝无，一元、二元的也为数不多，我猜想着前来拜佛烧香的人，大概还都穷困而献不出更多的来敬佛，或者还不是十分虔诚。正这样想着，我忽然看见小号趁老和尚闭目诵经之时，以疾快的动作把二角钱放在香案上，并悄悄将二元钱塞进了上衣口袋内。我向他白了一眼，他却视而不见，做了一个鬼脸，便消失在人丛中。
这天晚上，小号开始发起烧来。我们住的栖贤阁宾馆有一个小医务室，一位女大夫给他服了药，打了针，高烧仍然不退，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呓语不断。前来看望小号的人中，老赵和大刘都亲眼看见他用二角换了二元钱，这时，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与小号说：“五台是佛家圣地，你对众佛不诚，才得病发烧。这是佛对你的惩罚！明天赶紧多放钱，以求得佛的宽恕，那样病才能见好。”小号瞪着呆滞的眼睛回报着，浑身吓得不住地战歌栗。
第二天，我们参观了大大小小二十几座庙宇。小号向我要了二十元钱，带着虚弱发烧的病体，冒着萧萧的秋雨，随人们一起参观，每到一处都燃香叩头，放钱归箱，求菩萨饶他之过。
老赵、大刘和我躲在一旁，看着他那虔诚的样子，都暗暗发笑。
其实，小号是因水土不服，连续几天旅游劳顿，患了重感冒。他哪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在五台山参观三天后，临行之际，小号热退病愈。老赵和大刘上前与他说道：“你虔诚的行为得到了佛的饶恕。怎么样？相信了吧，佛的法力是无边的。以后可不能亵读佛了！”小号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批评了小号换钱的行为，并将得病原委告诉了他。他急忙追上老赵和大刘，笑着狠狠地各打了他们一小拳头。
在五台山参观期间，每天都是秋雨绵绵，偶尔也有小晴，但时间很短。我们不顾雨天，冒雨行进在这里的主要寺庙。大家都愿在佛教圣地，饱览一派佛国神采。
我们来到台怀镇，环视四方，东西、南北、中五座高台巍然耸立。五台山因五座高台而得名。这里寺院林立，佛塔摩天，层层殿宇，金碧辉煌。佛殿的钟磬声，僧尼的诵经声，从清晨到夜晚，不绝于耳，仿佛真的到了西天佛界一般。步入大显通寺，据导游述说，此寺是五台第一大庙，始建于东汉时期，它是我国最早的佛寺之一。东汉永平十一年，汉明帝从西域请来印度僧人迦叶摩腾和竺法兰，在京都建白马寺，这是中国建佛寺的开端。这一年，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来到五台山（当时名叫清凉山），认为此山与佛经《华严经》说的东方清凉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恰好暗合，加之五台山的地形与印度灵鹫峰极似，灵鹫峰又是释迦牟尼向弟子讲经的地方，所以两位高僧法眼识圣地立即看中了五台山，奏明汉明帝在这里破土建庙，揭开了五台佛国的历史。
我们听到这里，不能不佩服当年两位高僧的眼力，小号也听得入迷了，他向我说，北京十三陵的地理位置选得也够棒的，这里面还真有一番学问哩！
众人在从立的寺院中，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最后经一百零八级石阶登上了菩萨顶。它坐落于灵鹫峰顶，是五台山最华丽、堂皇、最大的喇嘛寺，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时期。到了清代，更加修葺一新，覆盖黄色琉璃瓦，享有皇宫一级的地位。
登上此顶，环视四周，恍若身在天界一般，能上此项与菩萨同在，真乃三生有幸。
五台山鼎盛时期，有庙宇三百六十多座。现在还有七十六座，就规模而言，在全国仍是首屈一指。这里的寺庙，犹如艺术百宫。在建筑、雕刻、塑像、壁画等诸多方面都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国内旅游者和外国友人来此观光，大概有不少人是为寻找艺术而来。
是的，这里的艺术是色彩缤纷、生动多姿的。
五台山的夜是宁静、甜蜜的，同时也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感觉。晚饭之后，老赵约我去散步。于是，我们出了栖贤阁宾馆沿着一条小柏油路向北而去。
我们慢慢走着，尽情地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路旁的田野里还泛着一片绿色，起伏的山峦光秃秃的，只有一层青草和荆丛。北方的山大都是这样。裸露着胸膛和肌骨，显示着它坚强的体魄和不屈的性格。当走到尽头时，突然看见了一个支开的帐篷，里面透出一片灯光，我们迎着光亮走去，见两个青年人正在做饭，一个脸盆里盛满了刚刚采来的鲜亮的蘑菇。原来他们是从南方来的养蜂人，每年都到这里来放蜂采蜜。不管刮风下雨，天天都在野外宿营。他们工作多辛苦呀！我问他们。“我们习惯了，以苦为甜，没什么”。其中一个答道。我心里想，他们踏遍青山，寻觅芬芳，像蜜蜂一样在为人们采蜜，然后将甘甜奉献给千家万户，多么崇高的精神，甚至比蜜蜂还要崇高啊！我和老赵辞别了养蜂人，沿小路又回到了大路上，这时候天气已完全黑下来。山峰像披上黑色的衣衫，耸立在我们的周围。远处及高处的寺院里都燃起了灯火，星星点点，一闪一闪。向南望去，在山峰的最高处依稀看见一灯荧然，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在崇山峻岭遍布森林寺庙的佛地，微弱的粉光忽隐忽现，更加重了这里的恐怖景象和神秘色彩。虽然不信神佛与鬼怪，但还是不免心跳不已。周围黑洞洞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瑟瑟秋风的回响和淙淙流水的低吟。老赵凝视远处的灯亮，忽然说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佛光吧！今夜有幸得见，明日定能吉星高照。”我等他说完，便也说了几句：“有谁见过佛光？都说佛光是无比耀眼的，怎么竟然是一灯如豆？”还没等我说完，老赵突然“唉呀”了一声，跌倒在路旁的小沟里。我上前一边扶他一边说：“吉星高照，照了一跤！”他和我都笑了起来。
五台山的夜静悄悄，黑黑黢黢的，大山、庙宇、村庄都进入梦乡了，恐后连那些大佛、小佛、菩萨也睡了。只有夜空的繁星和山上的灯盏闪动着眼睛。
（晓晴，著名作家、诗人，曾任某期刊编辑，现已退休，已出版文学专著10多部并获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