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鸡足山登临

鸡 足 山 登 临

原 因

爬鸡足山，可能真的有点艰难。

汽车离开牛井镇，就像被放进了一面簸箕，被人不停地上下簸动着。黄尘一路高高飞扬，又逶迤成龙蛇状，在我们身后久久地盘旋。每个人都在车厢里忽高忽低，频频跳动。我的胃囊里，酝酿着一场九级风浪。本应是最没有食欲的时候，我却想起了小时候过生日母亲为我做的可口食品“牛打滚”。那种煮熟了的糯米团，在拌了糖的炒黄豆面里一滚，模样真像坐在我对面的她。

她不知道我这有点不恭的联想，生怕我的兴致一开始就降下温度，就好心地向我解释说：“这是因为正在修路呀!”

每年，宾川人民都要在这少雨的季节抓紧时间修路。目前，一条公路初具雏型，能让性急的游人、虔诚的香客，少受一点步行之劳累。

爬鸡足山，可能真的有点艰难。

车到沙址街，我们钻出弥满了尘雾的车厢，迎面就遇到了一伙爬山归来的游人，他们一个个抖抖索索，不胜寒冷的模样。“一定要多带点衣服呀!”素不相识，他们也忍不住细细叮咛几句。

寒冷的感觉极能传染。融融三月天，艳艳晴阳下，我也不禁缩了缩脖子。

开始爬山，淋漓的汗水很快就告诉我们，好心的叮咛不一定适用。脱去大衣，再脱去毛衣，我们才感到轻松了些。但是脚下的路慢慢变得狭窄难走了，不像经香客游人践踏过上千年的模样。

脚下铺满了碎石粒，身边挤满了灌木丛。有人跌疼了膝盖，有人的衣服挂了花。更悲惨的是，最后横陈在我们面前的，竟然是一道深深的峡谷。

我有过一次迷路的经历；天黑了，还在崇山峻岭间踯躅。要不是看到了一个牧羊人窝棚里的火光，要不是那个牧羊人收留了我，我也许就不会有这又一次走错路的经历了。

忽然，我们隐隐约约听到山脚有人呼喊，一望，原来是两个正在耕作的农民。听不清他们喊些什么，从他们的手势上，却看得明白是要我们下山去另走一条路。

在他们的指点下，我们才重新走上了正道。

两位农民外表极其普通，却让我难忘，就像当年的那个牧羊人。

太阳落山时，我们才到了祝圣寺。

果然名不虚传，无论规模之大，建筑之壮丽、精致，祝圣寺都是我所见过的寺庙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在一九六六年遭受过一场浩劫，以祝圣寺为中心的三十六寺七十二庵共一百零八所庞大的鸡足山寺庙群，该更是何等恢宏？

早就听说这里的佛像塑造得非常生动、逼真，但殿里没安电灯，和尚们又正在做晚课，木鱼声声，香火氤氲，这里就只见得到一片人影幢幢的朦胧了。

在这半山腰，夜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祝圣寺转眼就被它揣进了怀中。不要说附近的空心树，就是寺内的黄铜大钟，我们也无法看视了。

爬鸡足山，可能真的有点艰难。

才三点钟，我们就起床了。因为日出奇观在山顶等我们，我们要按时赴约。

夜色正浓，满天星斗似怕被濡黑，高高地、远远地闪烁着。路模糊难辨。

我们急匆匆地走着，踏着手电的幽光。路也许很陡，因为偶尔让手电顺着往前一照，细细的光柱，恰似倒悬的流泉；路也许很坎坷，布满了丛丛簇簇的石头，因为稍不留神，就会受到磕碰，甚至被绊跌。

然而一切又都看得不甚明了。

她说：“远远看来，这路，这手电，也许就象一个陌生人在沉默地吸烟，有多少心计，多少谋算，谁也猜不透。”

我欣赏她的比喻，但觉得并非所有的遮掩都是可咀咒的。因为险阻被掩盖了，就当它不存在吧，这样更利于一往直前。

我们越走越热，流了很多汗，口分外地渴。我们把衣一层层脱掉，更觉得那“多带点衣”的叮咛是多么多余。

路慢慢变得规整起来，一级一级的，有点台阶形式，但更陡了。这说明，山顶快到了。

然而这时候，我们的双脚已经很酸乏，口中直喘粗气，心脏也跳得差点从喉咙口蹦出来。要不是早就听说山顶可以东观日出，南观祥云，西观洱海，北观玉龙雪山的话，我们真有点不想再往上爬了。

终于，我们和第一抹霞光一道来到了峰巅。山顶上已汇集了不少人。他们一个个昂首翘望，等待那喷薄而出的壮美。有的人则安置好了相机，选择好了位置，想让自己的形象在那红光进溅的一刹那凝固，凝进一本精致的纪念册里。

踏上睹光台，我没让自己的目光在东方之巅过久地滞留。我知道太阳是每天都要升起的，而且都一样庄严，一样鲜丽。满腔热情，地迎接它，不仅在山顶需要如此，直该如此，更重要的是在平日里，在城市或村庄也能如此。

我也没有过多地去西望洱海或北睹雪山。我发现了徐霞客没有发现的最美的一景——人间。

在鸡足山脚下，有一块平坦的、一直向东山脚延伸的土地，有一排鸽笼一样的房屋，一缕缕似有若无的炊烟，有层层迭迭的，或翠绿，或青黄的田畴。那么飘渺，又那么实在，无不散发着人的气息，生命的气息，青春的气息，无不闪烁着一种人的灵光，智慧的灵光，创造的灵光。我似乎看到了一张张笑脸：给我们指路的农民的，叮咛我们“多带点衣”的游客的，还有我的所有的亲人、朋友和同志的。这些脸，此刻都变得分外亲切、分外可爱……

呵，我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呼吸在这种气息里，都生活在这种灵光中，但我觉得还很不够，很不够。

我拉了拉她，给她指点着，希望她能赞同我的观点，她却久久地凝视了我一阵，喃喃地说：“我们要好好地生活，更好地生活。”

也许是太忘情了?我们一直没有感觉到冷。这会儿，我们才发现山顶的风是这么猛烈，这么凛冽，欲把抱着的衣都穿上，手脚都有点不灵便了。我还感到了一阵恶心，头也像要炸裂般的疼。

在背风的一隅，她陪我坐着休息。让初升的太阳照着我们的静默，照着又响起在我们耳畔的那几句叮咛。

爬鸡足山真的有点艰难，但我们一定还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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