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南宁游记:南宁西大明山（马自达）

南宁西大明山

作者/马自达

在我还是成天只知道追逐小牛犊取乐的年纪，有一天，星空下，那已是白发的爷爷对我说，西大明山是座处女山，很多地方尚无人迹，那里是厉鬼活动的场所，特别是夜晚更无人敢在那里走动。

现在，我找了这样一个机会，决心要到西大明山里去一趟。说得更清楚些，是一个人，一个成年的男人，活得很有兴头的男人。即不是到那里去逃避什么，也不是为了去那里“散心”，恐怕反而是去“收心”，收一个散在四方的心。

怀着如此好的心情上路，把此番的西大明山之行视为终点之旅，走火入魔般的亢奋激情应该戛然而止。以定格为最终的形象：不在激情消退时，不在老态龙钟时，也不在江郎才尽时。

到了车子不能再往前开的群怀屯，我下了车，就想向西大明山深处走去。屯上人听说我要去西大明山，都把我当是外星来的怪物。我找到解放初期曾去过山里的两位老人请教，山里的那些鬼是怎么个凌厉法？他们没亲自体验过，传说这么教，他们这么信，至于是什么样的厉鬼，他们也说不出个道道。

大江南北活过四十载，酷暑、暴雨、流沙和风霜都染在衣上了，倒是没尝过厉鬼扼喉的滋味。我一条命飘泊在外惯了，早晚都是个孤魂野鬼，既有厉鬼活动，那有不去会合之理。于是，我独自一人，带上一袋饼干，几只苹果、黄橙，到西大明山去朝山谒水去。

上了山，眼前身后皆是浓雾，回身已摸不清屯坡住落在哪儿了，山景则极安全，它不猛触人，也无骚人。倒是那山涧小溪，从不眷恋过往，轻轻地扬弃溪涧道上的顽石，或回旋于礁石，思索如何绕身而过。

没有厉鬼的出现，只有山涧小桥流水，加上一片枫树一片松林在秋风下欢唱，以及在远处隐隐传来模糊的鸡犬声，让人觉得，那本来应该可发走得进去的世界，却不知为什么竞走不进去，令人惆怅不息。

倒是那满山的浓雾是锁人肉眼的，故意弄瞎人们对凡尘世间的依赖，要人孤茕茕地一无所靠，回复到七窍未凿的混沌。但那种存在也几乎只是为了吓人的潜意识，予至行于古树老林下不见天日，让人猝然发觉自己是渺如微尘的身世罢了。

当我尚未走进西大明山、尚未看到这参天的古树老林时，我真无从得知作为地球本真的绿色是怎么一回事，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目之所视的众多色彩中，绿色居然是人类较之其它可以名之的诸色中最晚近才辨识出的一种。

从这一意义上说来，耗费了数以百万年计时光成长起来的人类，仍如蹒跚学步的孩童，正以初省人事的新奇打量着大自然。正像半山腰上那一片甚老的枫林，千年百代没人去动它，在清冷的落叶季里，吃了秋霜，一片红海，红得耀眼，俗人的耳眸又怎能与之交语呢！

造化也戏人，总以为美景必须布局于险崖上，以身相殉才能相睹，仿佛绝美里头蕴涵着一道千古不改的宿命，欲不知在此刻的西大明山中便有绝美景色叫人刎颈。如此说来，人类哲学几千年追问而不得的答案，莫非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只是人们有意无意地视它不见。

我的初衷是想要一处似曾相识的、能让我怦然心动的、或是在魂里梦里、点点滴滴、一石一木、蕴积而有了情的风景，就像贾宝玉初见林黛玉，不见眉眼，不见肌肤，只是神情恍惚地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他又解释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