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 走了半个多月,穿越了大半个中国,我们的眼睛掠过无数的风景,但风景总是忽闪而过,单落得一路的牵念。这像是赶集的农人,必得有了交换的物品,方能承下前往的希望。 从乌鲁木齐出来,大家的心绪都好,那样一个混血儿似的城市,三步一美女,头上都围了花巾,花巾都是手工织就的那种,花样繁多,针眼细密,把维家女儿的心思都弯弯绕绕地缠了进去。 前往禾木村的多是蜿蜒山道,一路枝叶斑斓,山间颜色都层叠了往山里纵深处漫延。到底是大自然的造化,没有方圆和禁锢,林间最明艳处有飞鸟,牧马人家就住了山道旁,看我们的车忽地从弯处转出,马会在山下长啸呼和,惊得山里枝丫上的飞鸟都扑楞飞出。 夕照正红时,我们到了禾木村。这是一个别在胡扬和白桦林衣襟上的村落,白底子的毡包在草地上零星散落,村舍在静寂里安卧,炊烟绕着竹篱前往村外。村里农人驾着马车从石子路上嗒嗒走过,卷起一地的烟尘。车后有小马驹,摇着尾巴亦步亦趋,从容地看着往来的行人。暮色里的一切都显着谐和,宁静。 晚间,我们投宿在一家农庄里。夜了的禾木四围静寂,狗在自家的庭院里吠着,招呼着暮归的主人。我们在黑里前往毡包吃烤全羊,大抵到了禾木村的旅人,终不能逃过这美味。男人女人围着一堆篝火,在亮光中手持羊腿啃着的姿势充满野性的诱惑。 一宿无梦。第二天,我们赶个大早看日出。晨里的禾木村有些凉意,风从我的袖口袭入,竟有些微的熨贴。 绕过村舍,山色远了,在林间若隐若现,有河在农家窗下淌着,水波不兴,雾岚安静。河上木桥头站了几峰骆驼,等着懒散的旅人乘骑上山。我拒绝了骆驼主人的盛情,徙步上山。山其实不高,一路有溪水潺潺,石子堆砌的台阶都添了脚印子,听得往来旅人的声息。 到得山顶,到处是持着相机拍摄的人。太阳却是不解人意,瞬间就从后山喷薄而出。阳光抖落了所有的重负,把村庄笼罩其中。村庄在这晨光里层叠,延伸成舒展丰蕴的水墨画。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村庄。从后山回到村落里,我遇着了哈萨克斯族的女子古丽在唱民歌。四十多岁的古丽载歌载舞,使我对这个民族生出许多的感情。 古丽歌毕,我走进隔壁的图瓦人家。我的到来很有些冒然,正是图瓦人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女主人在酿羊奶酒,看酒从硕大的木桶中流出,我忍不住接了半碗。到底是山泉酿就,这酒色实是清洌,味有些微的苦,但清透透地直落了心底。问及这酒的形色,女主人只是茫然着憨憨发笑,不发一言。在这村落里,老了的禾木人大抵不舍得离开,一生只在这山泉间行走,除了他们自己的语言,一切都显着距离。 对于禾木村,我们有着细节的快乐。上午阳光正好,同行的旅人都到村里的喇嘛寺作访。阳光透了胡杨林投注草叶上,早起的牛在草地上悠然吃草,鸭子慵懒地躺着,有溪从篱前淌过,一切都显得宁静详和。我坐在庭院中的圆木上写字,有风拂过,阳光暖着我的脸。这是怎样和谐的情境,我从来没有如此热切地渴望接近阳光。我在这画中把自己彻底地放下了。 这似乎是我梦里常现的场景。秋的叶恬静的生活,我觉着自己是不想回家了,只祈着能这么走下去,到每一个地方,有这样的角落,让我安安静静地坐着,读书,写字,听鸟在山间鸣叫,看叶从枝上嗽嗽落下,便觉是此生最大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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