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旅行日记之五-柏林菩提事-大河文集

听说菩提大街要砍一棵菩提树。后来又听到一则相关消息，表明是为了拓宽马路。我奇怪砍了上百年，怎么还有树可砍？

仿佛是这几年人口问题突然严重起来，当然是因为我们长大了，感觉到人的压力。

当然，我还是希望他们别砍掉它！

说来好笑，自从见到菩提树这美丽的植物，我的梦就只是能够在树下骑单车。

去年旅行到土耳其，经过伊斯坦布尔，有一段路线特别亮和清楚，房子就是房子，马路就是马路，没有树，仿佛他们把它从画面中拿走了。“记忆”找不到回家的路，人生好像空白了一大段。报上说伊斯坦布尔这两年更进步了，有大城市的规模，我相信它是比山城大，至少我住山城时，常靠的是两条腿，走到哪儿也用不赶，而且熟悉，精神自然放松。有时候人是很怕迷路的。

柏林很大，公共交通事业很发达，亮晃晃的阳光，让人身心俱疲。车过菩提树大街，种了无数的菩提，加上一些耐寒的花草，红黄缤纷，低低在地，让人全看见了，明天它们是什么样子？也许枯掉几朵花，可是那么一大片，密密麻麻，就算死去几朵，也看不出来，那般朝生暮死的姿态，对整片植物之海来说，却有永远的“起而代之”的意味，真不懂这跟塑胶花有什么差别。没有时间性，没有个性的事物，真教人无可奈何，失去了弹性。

拓宽马路时，我去看砍树，大块大肆的挖，尘沙蒙胧眼，到处可见的黄、亮，太阳当头罩下，轮到这城市无所遁形了，马路上柏油铺的透澈，一直连到骑楼边，现在或将来都完全没有再种树的意思，然后有菩提树的地面，象征性落几片叶子，树枝上一点一滴的消息也没有，完全没有生命的意思。这种沉默算是它的一点办法吗？作为一棵树，是太性格了，无论活着与死去，我们总觉得它充满了抗议。

也许当树木成为人们生计所由时，才能免于被伐。

我们刚到柏林，一路绿野，空气中无所不在的绿色气息，甩也甩不掉，那青葱的味道，半点也不显眼，却到处弥漫，这植物的命运像它的气息，一棵树作为一棵树的时候，也要考虑轮回。

但是做那样的树痛不痛苦呢？

看到的菩提树还没有转绿就消失了，多年所没有的现象。零零散散地绿，它自己大概也觉得没趣，然而辜负了人们的期待，我不禁怀疑今年冬天是不是太冷了？或者等不到春天？

恐怕菩提树是凉透了，也许太热情的事物，泰半有此一天。人在其中，常失去感应。生命或者地方都一样。

菩提树常给人一种错觉，就像雁子信时往返，不是习惯就是滥情，里面含了生命力，毕竟不是生命，譬如爱情，像生命一般重要，却不是生命，单独本身是无法存在的，说不上是它依靠人还是依赖它，少了任何一方，都不会活的贴心，而且消磨意沉。

可是拐角酒吧边大蓬大蓬的矢车菊全无关这些，活得理直气壮。

那样全心全力去爱的，命运反操之于人。利之所在的事件上，情感的成分降低了，却可操纵于别人。

是疲倦了吗？那样高高在上的热情有了人的参与，因此不再珍贵了吗？

我们对花花树树的世界，了解的实在有限。

该拓宽的马路，工程已渐尾声。开始将路面用水冲洗，地底一洼一滩黄沙水，少了飘在上面的叶片。到处新的一塌糊涂，因此显得生手生脚。那股流畅的熟悉味道消失了，我开始要问路才能出去行走。人生有年，当年岁不小时，实在没有余力再由陌生开始，纵然有心，留下的，是更多的怅然。花树有年亦然。

无能为力的事情何止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