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巴黎日记（五）

今天去拉丁区。先贤祠（Pantheon）是一定要去看的，那里埋着法国文化甚至是欧洲文明的良心。一般的观光客也就算了，学人文的人，如何能不去那里拜望一下伏尔泰和卢梭？不过，今天时间不多，我想先去看看索邦大学旁的书店。从这里走路过去，只不到二十分钟。秋天里的太阳温和，我老远就看见了沐浴在阳光里的先贤祠，呵呵，巍峨的大立柱，堂正的大圆顶，比宫殿显得理性、又比法院与政府显得古典，确有一种集道义、庄严与万法于一身的美。先贤祠的周围格局也有意思，它座落在一个叫做吕蒂修斯的小山上，正前方的山下，是郁郁葱葱的卢森堡公园，右前方是巴黎大学，右后方是圣艾蒂安杜蒙教堂，似表明了朝向大自然，以及知识、宗教与文明核心价值的相互成全关系。这些是我坐在台阶上晒太阳时乱想的。伏尔泰与卢梭与中国现代文化的关系，真有点剪不断、理还乱。连朱容基总理有一回都说，他们那一代人是看卢梭的书长大的。

索邦大学的宾馆，就在旁边一小街上，没有国内一般大学的排场。虽小却十分雅洁精致。我想当初饶选堂先生正是住在这里，接受索邦大学颁发的儒莲奖吧。索邦广场，有一咖啡店，人气极旺。有一东方模样的女孩在独坐看书。有一老头吹萨克管，不一会儿竟然吹起了我青少年工厂时代极熟悉的西班牙名曲《西波涅》、《多幸福》。只见老头演奏了几曲就主动进到咖啡馆里去收钱，一般人都会给。巴黎的个体音乐家们，在咖啡馆，在广场，在地铁，都活得有滋有味。一般我在地铁里都会准备一点零钱，给那些为下班回家的人演奏的地铁乐手凑一分子。试想想累了一天，能得到很美妙的音乐抚慰心灵，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其实地铁里的音乐家是离真实生活最近的音乐家。有一回我听到苍凉缠绵的萨克斯管吹一曲南美名曲，那心里一下子勾起无穷的乡思，呵，列车走远了，那执着深情的乐声还一路相送，在我的耳边回旋了好几站。

逛了书店，在一家很有学术性的书店里，有福柯、本雅明等人较早版本的作品。东方文化只有专门的一架，占几百分之一，可以说是非常西方中心主义的书店。至于中国文化的书，在架上只有专门的一小格，约二十馀本，远不如日本多。而且主要是弗朗索瓦于连的作品。旁边的文具店里，有卖中国格言的卡，素淡的色调，古意盎然，都是“老子格言”，而且图案都是古装的仕女或高人。一欧元一张，我一冲动，就买了几张，回来一译，天晓得法国社会对中国文化的认知程度是怎样的。譬如，其中几句“老子格言”是：

un voyage de mille lieues commence toujours par un premier pas。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Si tu donnes un poisson a un homme il mangera un jour,Si tu lui apprends a pecher, il mangera toujour。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Mieux vaut allumer une bougie ，Que maucire les tenebres. 以其一味诅咒黑暗，不如点亮一支烛火。

不过，在如此西方中心主义的文化环境里，这些格言卡也竟能放在当街显著的架上卖着，令人闻到一点点伏尔泰的气息了。尤其令我感动的是，其中把老子一句我最喜欢的话，有一种很有力的句式译出来了：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

Creer, non posseder ,ouree,non retenir; accroitre，non-------.

毕竟，这里多少沾了一些先贤祠的古气和索邦大学的书卷气。

八月二十五

Mieux vaut allumer une bougie ，Que maucire les tenebres.
以其一味诅咒黑暗，不如点亮一支烛火。

八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