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游记苏州：一个人流浪

[游记]苏州：一个人流浪

写下这个题目，我想起了熊天平。他有个专辑叫《一个人流浪》吧。很久以前买过，但现在已经找不到了。绝对没送人，也绝对没扔掉，只是不知道它到哪里流浪去了，前些日子把抽屉里所有的磁带翻了个遍，未果。两年之内，离开青岛去北京，离开青岛去苏州，然后经上海再回到青岛，打包越打越熟练，身外之物也越积越少，找不到东西也该是正常现象了。

【那些只有鸟语没有花香的日子】
翻出了在苏州时的日记，夜里再次陷入梦魇，知道自己辗转反侧，即使在梦里也在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梦，但我仍然无法醒来。
我记得列车进入江南的那个早上，田野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灿灿地开着，一个连一个的小水洼积聚着氤氲的晨雾，打湿了阳光。坐在一堆陌生人中，我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苏州，到了苏州又有什么打算呢？茫然。

一番推来搡去，我已经站在苏州的街头了，买了一张地图，翻出同学的电话号码，两天前偶然得到这个号码，号码的主人是一个认识了四年却仍然陌生的同学。一把陌生的女声在电话线另一端说：她去上海找工作了，你来的事她知道么？然后在她的建议下我住进了苏州大学的招待所。

所谓的招待所跟学生宿舍没什么差别，一目了然的房间里安置着上下八张床，没有窗帘，黑白电视机吱吱拉拉地从早上晃到熄灯，日日走马灯一样迎来送往。夜里不断地醒来不断地醒来不断地醒来，变换着姿态让自己的身体舒服一点，聆听不同版本的呼声、梦话、磨牙，和因人翻身而带动的床板的震动声，迷朦中浮上脑际的不再是感情，而是房子、工作、公司、Money，早上醒来，整条膀子都是麻的。

【小桥、流水、人家】
苏州是一座清丽婉约的小城。
如果给城市加上性别，西安北京称得上不折不扣的须眉男子，苏州上海则是眉目如画的女子。如果说，上海是妆容无懈可击的都市女性，苏州则是清秀柔婉的小家碧玉。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苏州四处可见的便是小桥、流水、人家。
人家临水而居，水上有小小的石拱桥，桥边柳树桃花相映。水是那种很厚重的绿色，似乎已经沉淀了若干年沧桑；人家是黑瓦粉墙，吸了湿气吧，生了些苔藓霉斑之类附着在墙上。走在街走巷尾，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一幅淡淡的水彩画，十足江南水乡的味道，我喜欢。但若让我住到画里去呢？答案是否定的。“人家尽枕河”在书卷里是诗意，在现实中却是湿意，我毕竟不是住在书中的颜如玉。

至于桃花，则美得异样妖娆风情，引人驻足。贴近花蕊部分是浅紫红色，一层层晕开来，到了花瓣尖上已经是淡淡的粉红，每一瓣都是极干净妩媚的韵致，像胭脂；临水更是分外好看，略略风干的花瓣落在绿水当中，静静地，令人顿生怜香惜玉之念，落花流水春去也，就是这样的意境吧。

苏州的路也很有意思。西安的树种在路中央，而苏州则把河留在了路中央，且是交通主干道，称作两道夹一河，那条夹河的路叫干将东路，取的是干将莫邪的传说么？还有一条凤凰街，总让我想起凤凰栖梧、凤凰涅槃之类的典故，街道两旁的店铺做的是现代的生意，牌匾却一色地树在一侧，霓虹灯在氲着薄雾的夜色里闪闪烁烁，大街上人车俱少，感觉竟像是重回宋元明清时代，
古意盎然。
街两边种了些香樟树吧，春天的柔风里，不时飘些黄色的叶下来，令人如坠深秋，踯躅在凄迷的夜色里，伤感不请自来。

【You Are My Sunshine】
苏州的天气阴晴不定，晴时的太阳也总似笼了一层轻纱，但网吧甚是可爱，又清静又干净。最初上网多是查询求职或租房，忙完了正事才会打开QQ或邮箱，朋友们的留言跳出来，总会让我的心底温柔地牵动，坐在屏前一看再看、一笑再笑，但多半是不回复的。回复什么呢？心底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问自己：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我在这里做什么呢？每天、每时、每刻，走和留的念头在心底痴缠不休。

渐渐地依赖观前街，有闲、无聊、郁闷、或是心情良好天气晴好的黄昏午后，我都会跑到这条街上游来荡去。
观前街是条商业街，因为街中玄妙观得名吧。我喜欢它则是因为无数的百年老店糕点小吃。稻香村新鲜出炉的酒酿饼和鲜肉饺入口即融，黄天源的糕团甜甜糯糯，采芝斋的棕子糖和一口酥精巧可爱，当天生产的豆腐干馨香盈怀，随便买一样两样，像小孩子一样边走边吃，吃饱了也仍然进到沿途的小店里细细地看样品或标贴上色香味俱全的名字，再坏的心情也就这样被消化尽了，然后取出手机开开心心地给朋友们回复一条短信。阳光灿烂的样子。

梦里亦如是。曾经在梦里对着劝我回去的朋友撒赖：你来吧，带我吃遍苏州的小吃，我便跟你回去。即使在梦里我仍不是温柔女子。惆怅旧欢如梦，惆怅流年似水……

【写在脸上的命运】
也许每个人的命运都写在脸上，我们欠缺的只是一双解读的眼睛。
观前街的小吃多，店铺多，算命的女人也多。第一次去观前街便有两个女人神秘兮兮地凑上来说我有非常人之相。后来每次去观前街总会被不同的女人拦住，说一些神秘兮兮的话语。即使我隐在人流之中，她们也如发现活宝一般涌到我的面前。粗略统计，大约微笑着拒绝过十四五个算命女人吧。

对于命运，我无言以对。该来的终归会来，预支又能怎样呢？吉言如果成空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噩运即使刻意提防亦不会消弥无形，何必日日如履薄冰、空担些喜怒哀乐的虚名。一生人亦不过数十年，莫若留点不经意给生活加些异样的点缀也罢。

当然，每次找工作碰壁的时候，我都会恨不得去招兵买马的人全是算命先生出身。有时候想起小说电影里女主角落魄时总有白马王子相救，就会忍不住笑谑自己：王子的白马都没见到，只有一堆说着南方话的算命女人，如果真有命运，那看来我天生就不是做主角的命吧。

如今，过了二十多年常人生活的我仍在过着常人的生活。

【你用什么说服我？】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新加坡人，苏州话在我听来像日语，而新加坡人的英语则听上去像苏州话，地点是一次面试现场。
在苏州找工作是一件并不太愉快的事情。虽然印象里的苏州才子倍出、佳篇流芳，但现实中的苏州作为一个工业城市对于理科生及技术人员的需求远超过文科生，我的学历和资历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记忆中最多的便是在寒风中排队买票参加人才交流会的场面。最惨的一次是排足了两个小时才捱了进去，时间已近中午，有冷又累的我游魂一样在里面晃着，甚至无法集中精力去看招聘的信息，这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人，伊一边用筷子夹着盒饭里的虾、一边咀嚼着米饭、一边跟应聘的女孩子说话、还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对正讲着电话的男人进行察颜观色。她的头发也许几天没洗过了吧，一缕一缕泛着油光，脸上的妆容也卸了个七七八八，那两只一次性的筷子在那女孩子面前一点一点的，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低姿态笑着应答她……那一天，我一份简历也没投递就走了出来。

后来又试过几次，我始终无法放低自己的姿态，放弃的第一份工作因为薪水太低，拒绝的第二份工作理由是酒精过敏，还有若干杳无音信。“你用什么说服我呢？”当新加坡人用英语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用蹩脚的英文回复他：有时候，这是一个互相说服的过程，不仅求职者需要说服一个公司接纳他，而公司也需要用自己的优势说服合适的求职者留下而非另谋他职。他微笑着听我说完，然后大笑着说Thank you。这是我到苏州的第15天，微笑着走出人才市场，微笑着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线那端是妈妈温柔温暖的声音。
或者世上的确有命运存在，已经决定回家的我终于没在那时回到家里，前任同事在上海打来电话，极力游说我去，就这样去了上海。
闲下来常常会问自己，如果在那时回到家里，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真的像自己在苏州决定的那样有目标地活下去，赚钱、赚房子、赚车子，正常一点、甘心一点、积极一点、向上一点……

但世上没有如果。

【小巷里的网师园】
苏州以园林著称，而我一直犹豫着不肯去看。网师园是离开苏州之前去的，朋友说那是个百去不厌的地方，玲珑有致，谋篇布局令人回味。
凭着地图和路标穿过窄窄的小巷弄堂，终于找到网师园，迈进门槛，清幽之气渐生。江南的的园林与想像中并无二致，精巧细致如宋瓷。回廊婉转，曲径通幽，别有洞天，一花一木亦精雕细琢，站在天井里，四围是漠漠的院墙，砖缝间是青青的苔藓，贴墙立着青翠欲滴的芭蕉叶，努力仰起头，看不到天空，特别压抑，退回来便是池塘，倚着池塘边的栏杆很久，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彩鲤，心下渐渐澄明：这样的地方原是适合恋人，只有柔情蜜意才会与它相得益彰，而我本该晾在北方干燥晴朗的大太阳下，让它把骨子里的湿气全部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