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人真好! 我们继续走。 沿着乡村公路大约行进了二十分钟,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山凹。一道金黄色的阳光忽然从山颠上斜斜地映照下来,把这片仙境般的山凹涂抹得金光闪闪,无比灿烂美丽。山凹之上的山村是那样美好、那样温馨,弯弯的溪流,蜿蜒的小道,一块块金玉般的油菜花田,一垄垄油绿的茶园和充满温情的房舍… …哦,鄣山顶(村)!,我们登擂鼓峰的冲锋营地。随着老余在村里行走,村民们没有像有些地方人那样对我们围观,他们照样干着手中的活计。可是,当我们和他们面对面时,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真挚的微笑。我从村民看老余的目光中读出:“啊,你家来了这么多亲戚啊!”,而老余的脸上,分分明明洋溢着得意的神色… …我像走进一个纯洁的梦境,走进一个真正充满高尚一尘不染的童话世界。我流下眼泪,不是为悲痛而是为美丽而哭泣,是为这至今还保留着的一片美好环境,一块能让我们心灵安静憩息的净土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把我们安全送到顶村后,时书记、汪校长、吴总要回去了。吴总建议,明天上午带我们去大峡谷,他说那里是大鄣山的精华。时书记说,明天,他找车直接到顶村来接我们,保证时间绰绰有余。于是,我们将计划做了微调。 老余把我们领到了家。开饭了,余家嫂子像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桌菜。这桌菜,令成日在南京城寻寻觅觅,嘴刁得绝不输于老饕的几位妹妹大跌眼镜。冷水鱼,五斤四两,这鱼养在山泉水中,据说一年长不到一斤,清炖,鱼肉极其鲜嫩,以至于几位妹妹非说是鸡汤炖的;四斤多的土养老母鸡,绝对是隔年的,肉有些老,但汤鲜得人掉头发;山里人也有奢侈的资本,春笋剁成泥,裹上用香猪肉腌制的风肉块蒸,这就是鄣山的粉蒸肉,那肉看上去极肥,还残留着猪毛,可妹妹们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那清炒山蕨菜、山椒腌石蒜,吃了包你几日口齿留香。还有什么菜?肯定还有,只是印象不深了。往往是,菜一上来,还没等我们几位兄弟留过神来,已经被妹妹们扫荡一空。吃相不雅啊!当时我真怕余家嫂子问,你家妹子是不是几天没吃饭了?菜上桌时,小黑不知去哪儿溜达了,晚吃了几分钟,结果,直到二天下山,他还在反复琢磨,这冷水鱼的身子哪去了。 享受了山野农家美味后,老余腰别大柴刀,领我们上擂鼓峰。我问,打算下山时带些柴火啊。他说,你们不是晚上要篝火吗,上山后帮你们砍些柴。后来,我知道,老余是怕我们乱砍乱伐。当然,我们最终放弃了篝火,我们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篝火,简直是一种罪过。 有必要再简介一下大鄣山和擂鼓峰:大鄣山(鄣公山)脉,按《徽州地区简志》、《休宁县志》、《上饶地区志》等载:跨赣浙皖三省,属黄山余脉。《山海经》称之为“三天子都”,《大清一统志》谓之“三天子鄣”,《晚闻堂集》云:“天鄣者,东南名山也,峙乎徽、饶之交,蟠踞三百余里。”《徽州府志》、《婺源县志》载:一名“率山”、俗名“张公山”,以昔有张公修炼于此,故名(后雅化为“鄣公山”)。主峰擂鼓尖(是六股尖的雅称)气势雄浑,海拔1629.8米;登临其上,可“西瞻彭蠡,北眺白岳,东望黄山,南瞻信州丫山,如乘白云上天际。”清代休宁(县)进士汪循《登大鄣山》诗云:“清风岭上豁双眸,擂鼓峰前数九州。蟠踞徽饶三百里,平分吴楚两源头。白云有脚乾坤合,远水无波日月浮。谁识本来真面目,乍睛乍雨几时休。” 如果有机会从空中鸟瞰,我们就能看见美丽的擂鼓峰像一位深锁在中世纪城堡中的公主,而这座郁郁葱葱的巨大城堡就是坐落在皖赣浙腹地的大鄣山。终日不散的云雾像大海潮汐,在山谷和树林间涨落不息。晴好天气,激情四溢的太阳像一位红脸诗人,将火热的诗情从天空洒落下来,这时候擂鼓峰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从云遮雾罩中现出神秘的身姿来,公主身披由瀑布织就的华丽白纱巾,领着三花尖、香油尖、五股尖、双坦尖、斧头角、梅花尖等众仙女从城堡中飘逸而出,一群群在山林和溪谷间嬉戏追逐。 我们沿着一条灌木丛生的小径拐进山箐。这是一条完全可以称得上秘密小道的崎岖山路(胡子谓之为我们的胡志明小道),因为走的人少,所以时有灌木荆棘挡道,须边走边拨开找路,不到半小时,我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在小道上,我们时时与一些山民擦肩而过。看得出,他们走了很长的山路,他们身驮很大的背囊,沉默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他们仿佛一心一意地赶路,对身穿奇装异服的我们不感兴趣,有时我们喊一句老表,他们也只是善良地一笑,却并不停下脚步。老余告诉我们,这些人是去山里烧炭的。婺源这边不允许烧,他们就翻山越岭去安徽那边砍木烧炭。往往是清早就进山,傍晚才下山。我不知道木炭能卖多少钱,我不知道他们的木炭包有多重,我亲眼看到,有一位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五的老年村妇,她的包,至少有我们户外兄弟比试的最大的背包四个大,然而,他们此时绝不是在玩户外。我有些感到悲哀,他们迫于生活与自然为敌。 山谷里雾时浓时淡,有时象海潮翻滚,有时又裂开一道缝,让阳光象闪亮的金子一样洒下来。雾大起来,气流在山峦间穿行,上行下跌,环流活跃。山林终日浮游着一层牛乳般的白色雾岚,好似阿拉伯少女的面纱。如果从山下看,这不是雾,是云,山道上到处湿漉漉的,树叶上不时滚落很响的水滴声,好象下雨一样,连空气也是绿油油的,清新得象醇酒,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类似醉氧的兴奋状态中随老余向擂鼓峰走去。森林多好啊,也许会有熊、野猪,还有豺狗。但是最好不要有人,在这个世界上,人是罪恶之源,只要有人就会有污染、有罪孽,人类像丑陋的苍蝇,把文明的罪恶播向四面八方。 由于上山的时间太晚,我们决定,改变原先下午登顶的计划,改为次日清早登顶,而本日晚在接近顶峰处扎营。在擂鼓峰山上寻找营地,恐怕是我自有野地宿营史以来最困难的一次。山上的生态、植被保护得太好了(这里专指婺北一侧)到处都是密密的树林,找一块大些的空地非常难。分配我找宿营地,结果被富有野营经验的小黑一次次否决,好不容易找到零散的勉强可以支帐篷的地方。建好宿营地,我们满怀感激地目送老余摸黑下山。晚饭自己动手了,这顿饭仍然很奢侈。大家拿出了带的米、香肠、罐头、乞士和小钱专程到云中买的德式大列巴,更高级的是老余在家为我们宰杀洗净切块的老母鸡、笋片、山蔬菜和余家嫂子临行时塞上的山椒腌石蒜。先是蝴蝶煮的一锅热果珍餐前开胃,然后,我决定露一手,讨好讨好这帮弟妹们,做了个乞士煎列巴片夹火腿,味道究竟怎样,反正我自己没有吃到,也没人当我面说不好吃。米饭里放上了香肠,蝴蝶还往里面丢了紫菜,被我臭骂一通。其实,吃起来滋味相当不错(只是拉不下这张老脸跟蝴蝶说),加上清炒山菜、山椒石蒜,再来一碗鸡汤,就相当丰盛了。饭后,又煮了一壶正宗的哥伦比亚咖啡,不知哪位妹妹摸出了苹果,哈哈,居然还有餐后水果。 夜深了,天空极其清澈,满天的星星格外明亮,我这时才体会到为什么依伶在洪村看星星时感动得哭了。 铺满厚厚松针的植被是我们的床垫; 满天明亮的星斗是我们的花盖被; 如潮的松涛声是我们的催眠曲; 徐徐山风犹如妈妈柔软的手抚过; 我们,在这诗样的夜晚进入梦乡,进入童话的世界。 次日清晨,我们登上了擂鼓峰。山顶上,大雾弥漫,急速地迎面扑来,擂鼓尖像一艘龙船的船头契入雾海,人犹如在仙山琼海之中。周围,雾气凝成闪亮的银屑,形成雾松,点点滴滴堆嵌在高山巅的树木之上,放眼环顾,漫天的云雾和层积云,随风飘移,时而上升,时而下坠,时而回旋,时而舒展,千变万化,蔚为大观。风平浪静之际,烟雾弥漫,云铺深壑,絮掩危崖,无数山峰淹没在云海之中,只剩下几个峰尖,象是大海中的点点岛屿。转瞬之间,风起云涌,云海夹着风声、松涛声、流水声,如急流奔腾,呈现出汹涌澎湃、波澜壮阔的景象。 壮丽的云海像潮水将我淹没,我的头发全被雾水打湿了。一瞬间我的心脏停止跳动,像溺水之人拥抱死亡,我的心灵在这种美丽的窒息中颤抖。我仿佛听见辉煌的音乐奏响起来,天才诗人莱蒙托夫面对大海放声歌唱: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乡?/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下面是比蓝天还清澈的碧波/上面是金黄色的灿烂的阳光/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风暴/仿佛是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 我顿时泪流满面,我被大自然感动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一片明亮,原来太阳要出来溜达了。无奈,云雾太霸道,太阳还没有积蓄好足够的力量,一声叹息,天又暗了下来。然而,太阳是谁?他决不会就此罢休,再冲,再亮,一次又一次,终于,翻滚的云海面上,出现金色的花边。只见云海空间跳出一个红点,形成弧形光盘,在冉冉上升中变成半圆,一轮红日冲出波涛,喷薄而上,腾空升起。刹时,挤压在山头上的潮湿云团好象被传说中的那个巫婆的魔袋收走了,山林挺直胸膛,天空变得高远而明亮。太阳一露头,就将那种压抑已久的澎湃激情轰轰烈烈地释放出来。 收拾好营具,我们下山。擂鼓峰的植被非常有特色,顶上遍植六月雪草,下一层是密栽的松林,再下一层是清绿的翠竹,最底下是茂密的灌木丛。森林是一幅富有深意的背景,时明时暗的光线在错落的空间中制造出丰富的层次效果来,我们就在这样一幅背景中下山。 刚到山脚,就远远地看见老余在路边等我们了,他说怕我们下山走错路,便早早来岔路上候着。到了村里,老余热情地邀我们再到家里坐坐,喝杯茶,我们实在是要赶时间,于是和老余依惜相别,登上了时书记早为我们派来的中巴。 正如先前冬青说的,进大鄣山,探险走天梯,看景走公路。车驶出顶村,转了个弯,窗外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峡谷。这就是从上看鄣山大峡谷。 站在这里,你会很自然地想到“谷”字,两山夹峙为之“谷”,中国文化的象形字就是这么自然地从自然中而来。我们这边的山布满葱葱密林,山体斜斜向外倾躺;我们对面那座山是悬崖峭壁,皮毛不生,光溜溜地适合攀岩。团团云雾就在这两座山夹峙的谷底里翻滚。雾是变幻万端的,沉聚着的雾别以为安静的,其实内里却在积存力量,当风从谷底吹过,雾便乘风势发起总进攻,向着密林山体冲上去。密林很快就被雾覆盖了,有些林木已淹没在雾里,有些高大的林木仍伸展着枝叶穿透雾显露出来,有些雾去不到的地方只盖住了林木的脚踝,这时你会看到一幅写意的图画,密林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白的云黑的树林纠缠一起,如梦如幻如在仙境。风吹过,云雾的势头减弱了,慢慢地它们又从山上面退下来,沉聚在谷底,积聚、酝酿,等待下一次的上升。每一次的上升都是一幅不可言状的画面:有时,云向密林弥漫时,会兵分两冀,一股白练曲折往左,一股白练曲折往右,从旁边包围山体。有时,云全面往上升腾,在强弩之势时,风从中间将雾吹开一个窗口,窗口里是渐渐清晰的山林,窗周围还是雾茫茫一片。 车快到鄣山上村时,吴总、时书记、汪柏松校长已在进鄣山大峡谷的路口等我们了。汪柏松校长还特意邀来了大名鼎鼎的教育守望者,他的前任,现任白石源小学校长的汪坤盛老师。 我们随吴总进了大峡谷。吴总现在大峡谷里搞一个旅游开发项目。据他说,大鄣山的精华就在这大峡谷里。我问,搞旅游开发会不会破坏生态环境。他说,这正是我们十分关注的。我们要做的,一是生态旅游项目,二是要把大鄣山搞成一所森林医院。他说,你知道吗,你们城市住宅里的阴离子(负氧离子)只有每立方厘米几十个,而这大山里,却高达两万多个。这全仰仗这里的山山水水和茂盛的植被,如果搞破坏性开发,没有了这些,那城里人还大老远地跑到这山里来干什么?即使开发了,我们还要考虑控制游客流量的问题。我听了肃然起敬。 鄣山大峡谷为香炉峰与鸡笼尖之间的深切河谷。这里,大鄣山仿佛被鬼斧神工劈开了一道大裂缝。我立即想器这样一个汉字“罅”。大峡谷北起自三叠泉瀑布与白龙泉瀑布合流处,南至河桃源北侧1.5公里止,长约2.5公里。峡谷幽深,茂密的植被多为原生林带,谷内鸟鸣声声,一片青翠。两侧林木枝叶扶疏,藤蔓垂挂,韵致天然;又有陡峭岩壁,叠石如墙垒状,水滴嗒嗒。奔泻的泉流,穿行于溪中形态各异的岩石间,悬垂流蚀成潭成池,宛若银线串珠。阳光照射,七彩交织,水动石变,相应生幻。椐《婺源县志》载:“山南之水,自清风岭之巅,石罅泠泠,出非一处,流为金砂涧,……趋龙湫。”诗人说:流泉是大自然之子。流泉随山势起伏,或回旋,或转折,或急湍,或舒缓,一如素绢白练,随意漫流;又如游龙飞舞,飘逸毕现。水色或墨绿,或澄碧,或青翠,或蔚蓝,随植物景观的变幻而变色,极富自然野趣。水声尽皆悦耳,绝壑流泉,如丝竹叮咚柔美;空山飞瀑,奏出雄浑的交响乐章。 大峡谷内,人字瀑、三叠泉、白龙泉、百丈泉等大小瀑布,组成形态奇异、优美雄劲的瀑布群,宛如一串串巨大的珍珠项链,悬挂在“吴楚分源”地上,熠熠生辉。最有名的当数“龙井”、“三叠泉”和“白龙泉”。清风岭之水,婉蜒奔流至鄣山村南山口处,回旋冲蚀溪中阻挡的巨岩,使之形成里、外紧连的两个圆潭。在潭旁岩壁上,有古人留下的“龙井”字迹摩崖,而乡民则俗称为“里锅、外锅”。溪流经龙井从海拔850米处的峭壁泻下,沿岩壁一跌再跌,最后跌宕形成高195米的飞瀑,水流翻滚着白色的浪花跌落山谷后,飞沫卷涌,烟云迷漫。身临其境,爽气逼人,飘然如入仙境。白龙泉,位于鸡笼尖北侧峰间。溪水从海拔640米的岩壁间凌空而下,宛如白龙出涧,素练长垂。一泻千丈的水流,轰鸣之声震幽谷,气势甚为壮观。在灿烂的阳光下,水流紫雾迷蒙,闪闪烁烁,炫人眼目。瀑下碧潭纯净,清澈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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