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朵,安静地挂在湛蓝的天空中纹丝不动。飞机,开始缓缓降落,机舱外的山脉、河流开始清晰起来,好像一个巨大的沙盘。这里,是江西了。 借道景德镇再去婺源,车驶得很慢,一路的乡村风光让人沉浸。去年才去的徽州,所以当我再次看到马头墙的时候,已不那么兴奋了,似乎多了些久违的老友重逢时的亲切。 婺源自古隶属于徽州府,只是不知为何后人会将它划给江西(注)。或许是因为徽州已经拥有了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五县,若再让它拥有婺源会引起别人嫉妒的。呵呵……我有些一厢情愿了。 【婺源 云那边的景色】 车,行在婺源的路上,随处可见忽远忽近的村庄,散落在山谷、丛林间。黝黑的瓦和斑驳的墙鳞次栉比,时而升起的炊烟一不小心泄漏了那里无尽的祥和。 精致中的古朴 来到李坑的时候游人三三两两,门口的保安警惕地盯着每个试图逃票的人。他们,不一定了解为何那么多城里人来这里,却会板着脸去抓逃票的游客。不论他们这样是否煞风景,也不管他们是否破坏了别人的兴致,但至少他们是尽责的。只是我在想,我们这些后人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将前人留下的财富圈起赚钱呢? 沿着青石板路我们拾街而上,潺潺的水流从身边流过,好像在娓娓道来些什么。 “坐我的船吧,两个人10块。”一个摇船的大娘热情地招呼我们去坐她的船。 我摇摇头,示意不坐。 “那5块吧。”大娘见我们没兴趣,自己降低了价格。 我还摇头。 “这么便宜都不坐啊……”大娘怏怏自语。 走过一家大宅子,一打听,是木商李翼高的故居。这里的房屋大都建于明清年代,亦秉承了徽派建筑的传统。四水归堂的院落、商字门、精致的雕刻都让我想起了宏村,也不由和宏村的“承志堂”做起了比较。显然,较之让人叹为观止的“民间故宫”,此处的建筑和雕刻工艺都略显平庸。李宅的对面是“大夫第”,一商一官,两两相望,相映成趣。 穿村而过的小溪让人感觉到这里的灵气,妇人们在河边浣衣、晒菜,时而开心地嬉笑。老人坐在墙边看着调皮的孩子在古老的“通济桥”上追逐打闹,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熟若无睹。 登高远瞰,眼前层层叠叠的白色与黑色,就这样无限缠绵地投入了青山的怀抱。小桥、流水、人家,我原以为只有江南才有的景致此刻却如画般展现在眼前。 “坐我的船吧,两个人10块。”回去的时候,摇船的大娘还在招呼客人,但似乎依然没有生意。 清风斜阳暮色浓 那日,当我们从庆源一路颠簸到晓起时,夕阳已将眼前染成金色。我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活动筋骨,这段路着实折腾人。 跟随着司机,我们沿着乡间的小路潜进了村子,哗哗的水流声将我们吸引。这里有一个小水坝,溪流在这里汇聚,再一起快乐地奔向远方。水在徽州人,特别是徽州商人的眼里是财富的象征,溪水在村口汇聚寓意聚财。 在这依山傍水的村落,水,不仅仅代表了财富,更是生命。 坝边的老樟树默默地守着,好像一个慈祥的老人满心欢喜地望着自己膝下的子子孙孙。水里,一群自在的鸭子成为了好多“长枪短炮”的焦点。幸好,它们早已习惯成为主角,不逃也不羞,高兴起来一头扎进水里,可爱的样子逗得身边的女友一阵欢笑。 走过曲曲弯弯的石板路,顿时豁然开朗起来,整个村子清晰地映在我的眼前。清溪两边的老屋密集而列,人字形的屋檐斜落下来,在高挑的马头墙的掩衬下半露半藏。檐角俏皮地向上翘起,真的煞是可爱。 眼前的“进士第”,在葱竹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沧老。黑灰的墙体尽现它的落寞,墙上的裂缝述说着沧桑……尽管如此,那精雕细镂的门檐和颇大的规模,仍然让人轻易地辨出主人当年的显赫。 当我还在细细品味着这一切时,两只忽然从不远处的丛林中飞起的惊鸟把我拉回。我发现,“汪氏宗祠”的影子已被拉得老长老长,炊烟也袅袅地升起,母亲们开始召唤自己的儿女回家吃饭。我知道,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墙里的故事谁人知? 清晨的婺源阳光斜斜的,不那么刺眼。俯瞰披着薄雾的村子,那突兀的马头墙也变得迷离。来到思溪和延村的时候,空气里还有些湿润。两个村子都不大,隔得也不远,远观和亵玩又是不同的感受。 走在寂静的村子里,只能听见自己零落的脚步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若即若离。高墙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我们的眼睛,这里是电视剧《聊斋》的拍摄地,在这样阴冷的巷道里我思量,书生与狐女那幽怨、荡气的爱情故事可曾在此发生?那痴情的耿生和青凤或许就在我眼前的这个宅子?隐隐辨来,我似乎听到青凤那嘤嘤的哭泣声…… 高墙深深,庭院幽幽,殊不知,这里又曾演绎过怎样离奇的故事,这里的人又是否期盼外面的世界? 走出延村,面对灿烂的阳光,我褪去一身的沉重。 厚重的记忆 车里的CD断断续续地放着,一如盘山路上我们的车那样顽强。我们顺着狭窄、甬长而又颠簸不堪的山路“爬”到了庆源。 可能是我们的造访太突然,也可能是我们来得不合时宜,我发现这里并非我的想象。枯枝烂木散落在地上,除了卖票的大爷,村里几乎不见人影,一股凄凉感油然而生。老墙上尽是刷上去的“某某饭店”的大字,路两边横七竖八地林立着广告牌,河里漂浮着的生活垃圾……看着眼前的这幕,我发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与否都只在举手之间。虽然过来的一路让人五脏颠倒,但我们仍然决定吃完午饭立即离开。 司机告诉我,这里曾是红军走过的地方。 理坑,坐落在与安徽接壤的幽深的山谷里,辛勤的修路人和便捷的交通工具给了我们机会接近这座建于北宋,被文人学者赞为“理学渊源”的村子。 坐在车上,我感叹当年理坑人进进出出是要经历怎样的艰辛。村口有一座驿亭,想必是当年翻山越岭出入这里的人休憩的地方。据说,从这里走出去的官宦、进士、文人学士就有百人之多,可见当时的理村是人才辈出,文风鼎盛。 远远的我看见玩耍的孩子,让人感受到这里的生气。一位中年男子主动要求为我们带路,我笑着拒绝了。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感受穿行在深墙之间的那种迷茫和好奇吗?有时我更希望自己就这样迷失在这里不再出去,或者化作一羽蝶,葬身在如海一般的黄花里…… 【婺源 云那边的生灵】 很吃惊这里的狗那么多,让我更吃惊的是这里的狗竟然那么,那么悠闲。 但凡有人家的地方必然有狗,它们见识得多了,对于游人毫无戒心。你摸摸它,它也就惬意地摇着尾巴。艳阳高照的时候它们大都躺着睡觉,若有些声响,也就懒懒地半抬起头,撑着惺忪的睡眼,朝着声响的地方只那么一瞥,眼中全是倦意和不屑。 那天,我们的车在去往理坑的石子路上一高一低地开着,路中间卧着一条黄狗,它看到我们的车来,稍一欠身朝我们看了一眼,倒头就接着睡,毫无惧意也不避让。我们的车不得不绕着它开。睡觉是它们最重要的事。 有时,我真替它们的主人着急,这样的狗到底还能不能看门。 婺源的那几天,走在不同的村子,我看到的最多的是靠墙而坐,无所事事的老人。岁月如年轮烙在他们的脸上,眼中看不到丝毫的企盼和渴望。大山将他们封闭,岁月将他们束缚,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不再有诱惑。聊天、晒太阳(自己、青菜)、想心事、在自留地里除除草,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小姑娘,让我拍张照吧。” “不。” “为什么呀?” “奶奶说不能给人照的……” 当我将相机对准两个可爱的小姑娘时,她们却害羞地逃走了。我假装看风景,待她们返回,我将相机再次对准她们,她们发现后又尖叫着逃走……几次三番,我终究没有拍到她们,却在记忆中留下了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造物者给了婺源人肥沃的土地,而他们则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出丰硕的成果。 这里群山逶迤,随处可见山坡上的茶树和油菜花。特别在江岭,顺着盘山路我看到大片梯田错落有致,跌宕起伏,或青一片或黄一片,如海般波澜壮阔。这里是游人观赏婺源壮丽的田园风光最佳的地点,可如果没有婺源人辛勤的劳作,我们能看到的只是荒山和野树。 农民在田间孤独地耕作,他们播下了种子也播下了美丽,他们是令人赞叹的民间艺术家。在这美丽的乡村,我看到美丽的劳动人民。 婺源的美,有时需要用心去体会…… “乘客们,本次航程约1个小时,将飞越的省份有……” “咖啡,谢谢。嘿,你要什么?” “什么?哦……茶。” “我是不是在做梦?” “也许吧,坐下后你就没说过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刚才又好像回到了婺源……” 注: 1934年,蒋介石为了剿灭红军,将婺源强行划入江西省。 1947年8月,将婺源重新划回徽州。 1949年5月,婺源解放,又将婺源划归江西省,至今。 (题图为晓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