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猴年马月狗日第三卷第二十二节郑州之行

“祖国万岁！愿您每个礼拜都过一次生日！”孙宁凌欢呼着，挽着吕品的胳膊，揣着放长假的喜悦登上前往郑州的火车。为了这两张票，吕品在火车站候了一上午，那里到处都是人，而他们的行李更是占了双倍的空间，向任何一个方向看去都是一团糟。大厅里充斥着可怕的味道，就像被人遗弃的狗身上发出的气味，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污秽的地方。终于轮到吕品，票却早已卖光，他太遵守秩序了，换作别人早就插队打听出还有没有票，也不用白等半天。这么回去肯定没面子，幸好遇到个卖黄牛票的，吕品头一回知道原来车票可以这样买到，虽然价格贵了许多，可又不用掏他的钱，何况别无他法。

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沿途大多是隧道与黄土覆盖的山丘，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吹着夹着细沙的风，望着单调荒凉的风景，吕品竟也会想起千里之外的某个人。她那么遥不可及，十多个小时也走不掉一半的距离，望断天涯路的感觉原来如此无奈，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她？见到她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高中毕业后吕品还是头一次被这些可怕的念头困扰。祖国为什么要如此辽阔，辽阔得让多情人时常感伤。

只有在停靠站台的时候，这种情绪才会暂时离开吕品的心头。站台上总有无数非常好客的人向窗口里塞鸡蛋和水果，只要乘客备齐了对付腹泻的特效药，便可随心所欲地享用。

不到两小时，吕品就发现开始带的食品已经被孙宁凌尽数消灭。他立刻意识到若再不睡觉就要跟饥饿对峙十多个小时，于是果断地进入梦乡。

中途他被孙宁凌吵醒三次，其中两次是她要上厕所，让他看住行李。他说：有什么好看的，行李早就被你吃光了。

另外一次是黑暗中，孙宁凌使劲地摇他，他挣扎着睁开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她想干什么。

她说：“快看，快看！又过隧道了！”

出郑州火车站时，他们发现来到了一个沙尘暴更严重、天空更灰暗的城市，名副其实的风尘仆仆。

孙宁凌在这里有一个高中的朋友，将为他们提供免费导游和免费住宿。他们打的来到这个朋友所在的大学，已是黄昏。在一天中最伤感的时段来到一个如此凄凉的地方，给吕品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该大学位于市区的边缘，无论从硬件设施还是走在校内的女生来看，都让吕品觉得很安慰，甚至认为当初对自己学校的不满简直是吹毛求疵，身在福中不知福。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女生数量与大学内部状况的关系是密切且复杂的，举例来说，假如一所大学女生的数量很少，少到每个女生都至少有两名追求者的时候，校园就会因情敌争斗而变得不安定；而女生数量很多的学校又会存在女权运动过火、外来人员过多、大多数选举缺乏公正、男生的财物和休息时间基本得不到保障等棘手问题；还有一类学校，漂亮女生奇缺到了男生们上街、看电影都不得不与同性别朋友结伴而去的地步，这就对周边学校造成了威胁，因为不少人会到邻校去寻找情感寄托，间接地给那里的男生们施加压力。吕品看到的这所座落于郑州市郊的大学，就属于第三种情况。

孙宁凌的朋友早就候在校门口，一见他们下车就跑过来热情地握手、拿行李，这在外交场合是很高规格的待遇，引起了吕品对孙宁凌和此人的关系的某种猜测。这个名叫乐观的翩翩少年容貌精致且穿着讲究，与这个城市这个学校都格格不入，可见也是被高考打发到这里来的。

乐观早已安排好接下来五天内的行程并准备了大量旅途中可能用到的装备，太阳帽、地图、背包、电筒、泡面、水果刀等一应俱全。不仅进一步证明了他的细致，更能体现出熟能生巧——在过去的两周内他已经接待了三批象我们这样的微型旅游团。

吕品很好奇：郑州附近的景观真的这么吸引人么？

乐观说：还行，主要是我刚得了奖学金。

难怪孙宁凌不去延安，不去华山，而要跋山涉水来这里。不过少林寺倒是吕品一直向往的地方。

乐观是个非常好客的人，假如他只有十元钱，就会用其中的九元来招待朋友，剩下的一元给朋友作纪念。这跟吕品很相似，唯一的不同是吕品会用五元钱来招待，五元作旅资——他是个有计划的人。那样他们第二天便可以乘着轿子游少林而不是步行了。

乐观带二人去了学校附近最好的饭馆，吕品破例当着孙宁凌的面喝了酒，因为他忽然非常愿意跟乐观喝酒，孙宁凌又坚决不回避。

两个男生用许多种花样把酒灌进自己和对方的肚子，头一回发现喝酒是这样的妙趣横生。吕品拉住乐观要喝交杯酒，乐观要把孙宁凌也拉上。孙宁凌说自己是一滴倒，任乐观软硬兼施地劝，都坚持只喝饮料。吕品笑道：你不醉有什么用，难道还指望凭一人之力扶我们俩回去？

后来真的是孙宁凌把吕品和乐观弄回住处的，至于是什么方法，他们始终无法知晓。她把两条醉猫安置在乐观为她单独准备的客房里，还替他们擦了脸，然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半夜，乐观醒了，环顾四周，挣扎着从床上支起身子，拍拍吕品的肩膀：“兄弟嗳，瞧咱俩把凌子的床都给占了。”说着要拉他起来。

孙宁凌制止了他：让他睡吧，我送你。

乐观的嗓子似乎被酒精刺激过度，发出咯咯的声音，含糊其辞：那你们……

孙宁凌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跟我…怎么了？

屋内没有开灯，电视画面将两张微微泛红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一个因酒而红，。另一个是由于尴尬。乐观恍然大悟似的猛拍自己脑袋：“晕，我真是喝多了，都忘了他是你男朋友，呵，呵……”

然后乐观去了趟厕卫生间，在里边呆了很久。淅淅沥沥的水声穿过半掩的门，充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与电视中噼里啪啦的弹壳落地声互相呼应。

出来的时候，乐观象是被一泡尿拉得虚脱了，软耷耷地摸向大门。孙宁凌忙上去搀他，竟没能支住，被他压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晕，嘘嘘了那么久，怎么还是这么重，你还是睡这儿算了。”孙宁凌说着跌跌撞撞地把乐观拖到沙发上放下，扯一条被单给他盖好。

一阵凉风吹过，吕品从狭小的眼缝里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形从他胸前翻过，悄悄地躺在了右边的床上。一只纤细的手捏着被角擦过他的右臂，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切平静如梦。

日上三竿的时候，三人已在前往少林寺的巴士上了。这是吕品所乘坐过最有挑战性的巴士，一发动起来所有部件都会唱歌，节奏感挺强。几公里外就能听见它的动静，还以为是坦克。所有乘客都对它开到一半突然散架的可能非常有信心。

导游小姐早就买了巨额保险，所以什么都不怕，抱着喇叭心情舒畅地背诵起解说词来。没背几句就被一位从梦境中被吵醒的大腹便便的南方游客打断了：“噶烦的啦，老子一宿没睡你就不能静一静！”于是导游坐下来咬牙切齿地嗑瓜子。

大部分游客或吃或睡或傻望着窗外，一对情侣在唾沫横飞地接吻，邻座的老爷爷忧国忧民地摇着头。另一对情侣没有接吻，男的脑袋插进女的怀里，安详地发着鼾声，女的两手在男的头发里穿梭，专心致志地搜索着什么。这个画面让吕品想起《动物世界》，总觉得那女的还不时将找到的东西往牙齿缝里塞。

孙宁凌的手指放在吕品手心里暧昧地挠着，发展到后来就成了抠。

吕品开玩笑说，你再抠也抠不出钻戒来。

孙宁凌很不忿：你这人一点都不解风情。

吕品说风情看不见摸不着，还不如看风景。

于是一起转向窗外看风景，只见黄沙漫天。

乐观一个人静静地拨弄着照相机，时而对某个物体摆出拍照的动作，时而将镜头面对自己。

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巴士在一个长长的“S”形斜坡上停了下来。从这个位置能望见前边无数首尾相连的各式车辆。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塞了车。司机说这里并不是荒郊野外，少林寺就在不远处。

乐观跳下车向一个当地的老人询问，老人说：不远啦，两里路。于是大家下车步行，有说有笑地朝着目的地而去。

大约走了五里左右，没有看到少林寺，只见几个中年妇女在卖矿泉水。

妇女们说：问路可以，先买水。

竹篮里摆满了矿泉水，都是名牌，有“娃呵呵”、“康帅傅”、“农天山泉”，清一色手工制成，无公害无污染。封口都是打开的，里边还周到地放着黏附着水藻一类生物的吸管。每一瓶水中都漂浮的灰色或者黄色的东西，可见富含矿物质。

孙宁凌用五块钱换来这样一瓶精装的洗脚水，和所要的答案：“转过这个弯就快了，两里。”

众人顶着烈日继续跋涉，途中吕品口渴难耐，险些就要揭开瓶盖对嘴喝，幸好及时闻到里边散发出的阵阵浊气。

之后，他们又在两个樵夫处买了两根登山手杖，从一群村姑手里买了三顶遮阳帽，帮一位老妪消费了五只茶鸡蛋，以此来向少林寺步步接近。虔诚之心随着身外之物悉数奉上。

而最后那个老妪的话让众人生不如死：“少林寺啊？过了！往回走六七里，右边有个叉路，拐进去走个几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