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内容: 藏书、革命与南浔 雨停之后,有人在街上哼着越剧一只狗跳过水洼,在桥头张望,雨滴仍在受伤的屋檐下跳跃…… 荷花池敏感的律动,留下瞬间的光晕,瞬间的“碎银”。它的美、它脆弱的古典性要有这些硬物来支撑:御赐石牌坊、红砖小姐楼(东升阁)、木制七十二鸳鸯楼……但小莲庄有它秘密的还魂记,这是它历尽岁月沧桑留下来的最后一口元气。就像整整一个春天,水里的荷花冬天一样睡在淤泥里,到盛夏,莲荷吐芳,将重新谱写它葱郁而孤独的恋情。 嘉业堂藏书楼,不仅是小莲庄的,而且是整个南浔的心脏,历经风吹雨打仍在怦然跳动。一颗书香的心脏。20万册(60万卷)古籍保存历史与记忆。它的宋本、元刻、明刊,它的经史子集,野史与禁书,《永乐大典》,诗萃室、四史斋,梨木雕版、窗棂篆字以及它的独溺于书的主人“傻公子刘承干”(鲁迅语),为南浔带来了一次嗅觉中的革命。财富转化为一座藏书楼,银雨变成一册四处寻访而得的典籍。 财富来自丝绸,丝绸来自葱茏的桑园,而桑园来自肥沃富庶的大地。晚清民初,由于上海的开埠,再加上西方人对南浔盛产的辑里丝的迷恋和渴求,给了南浔一次历史性的机遇,财富向着南浔滚滚而来,迅速积聚,使这个历史上默默无名的江南小镇一跃而为江浙雄镇。那时出现了以刘、张、庞、顾四大家族为首的富豪新贵,俗称“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这个暴富阶层拥有的财富相当于清政府每年的财政收入。 令人感兴趣的不是百年前南浔积聚财富的多少,而是财富的去向和归宿。除了个别不肖子孙享乐主义的挥霍,南浔财富有两个鲜明的流向:一是革命,二是藏书。这构成了南浔传统中两条扭结在一起的不可分离的血脉,亦文亦武,丹心侠骨与温柔敦厚,慷慨激扬与浸润书卷。前者的俊杰是张静江和庞青城,后者的代表是刘承干和蒋汝藻。 看到不同的乌镇 我出生的村庄位于乌镇和南浔之间,距两镇都只有十来公里,但属于南浔。我有着儿时穿过水田、桑园,走过那么多小桥,步行去乌镇的记忆。 现在,似乎有了更多的视角去观察、品味这座如梦如幻的水上古镇——— 两位戏子在修真观对面的戏台上看见乌镇。“从早晨8点到晚上10点,我们都会准点开演。我们演出的是桐乡花鼓戏,也叫鹦哥戏,一种快要失传的地方小戏。各位游客朋友们,千万不要取笑我们,我们唱戏,既是娱乐你们,更主要的是娱乐神的。神在哪里?神就是对面修真观里的观音菩萨和玉皇大帝。” 一位老师傅在皮影戏馆里看见乌镇,“确切地说,我看不见乌镇。我看见的是一块白布,用牛皮和羊皮制作的皮人,光与影的变幻,还有动作。确切地说,皮影戏是一种招魂术,是从前汉武帝思念死去的夫人节氏,大臣们为了安慰皇帝,用纸头做了李夫人的样子挂在帐中,又在帐后点起灯火,映出她的影子让皇帝看见。确切地说,我也有我的招魂术,我招来了孙悟空、白骨精、东海龙王、梁山好汉……” 三个老太太在老街深处看见乌镇。“我们三人有分工,捻线,纺丝,织绸,为了让游人看了高兴。旅游公司的人说这叫保护民俗传统。我们是他们请来的,每人每月发给250元工资。乌镇的好多东西都是从附近各地找来的,好多旧砖、旧瓦、旧石板都是买来的。不要说你们在旅游,我们三个老太婆也在旅游啊。我们坐在这里,每天看到许多的人、许多的面孔,我们是在免费旅游噢。” 隐士中的西塘 时光在西塘留下深深浅浅的混乱笔墨,斑驳的石灰、裸露的青砖、苔藓与杂草、朽烂的木门和生锈的墙钉……两张沉默记忆的面孔,带着难于觉察的呼吸,从左右两侧,向你移动、逼近,使容纳你的空间越来越小,使你失去此刻的立足之地———这是西塘的魔法:“过去”似乎早已取代了“现在”。 如果说河流是西塘的动脉,街道是西塘的静脉,隐秘的弄堂通道就是西塘的毛细血管。它们隐得很深,容易被忽略,但西塘的血脉里有它们的涓涓细流,有它们散失又回来的古老记忆的点点滴滴。 王家和种福堂是西塘最为体面的大户宅第,临街的门厅(头进)是一处低矮的平房,非但不显眼,看上去还有些寒碜、简陋,院门也十分局促、狭小。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王家的大门吗?那些大件物品,譬如家具什么的,是如何搬进去的?总不至于拆了院墙搬运的吧?费半天工夫,答案终于找到:原来王家大门是开在后面的,从前面向大片茂密的桑园,再外面是沼泽和田野。好一个隐而不露的“豪宅”。 我恍然大悟,不禁佩服起他们的生存智慧来了。所谓“以暗为安”,所谓“银不露白,暗可藏财”,看来,王家的子孙是深谙其中的道理的。自从御营司都统(皇家直属部队司令)王渊死于南宋高层的争斗,树倒猢狲散,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流离四散,其中一支来到西塘。这些军人的后裔,放下刀剑拿起锄头,过起了隐居水乡的逍遥生活。好多朋友都津津乐道于西塘的平民气质,称它为真正的百姓安居图,江南微型的清明上河图。它浑然天成,平易,亲切,是再好不过的人间家园。其实,西塘的精髓只有一个字———隐。隐于水乡泽国,隐于吴根越角。它是江南小镇中的隐士,是隐士中的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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