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雨崩

9月28日

咱们时常听人说起一个地方风景如画，山水似锦。于是怀着十二万分的希冀前往，只每每被眼前的残酷所打破。就如同一位貌丑的广播员，那些地方是可闻不可见的。

但梦中的雨崩也无亲见的雨崩美。

雨崩在梅里雪山的脚下，须翻过一座山才能到得。一路上，碗大的杜鹃花开满山道旁，红的，黄的，白的，竞妍争芳，却只落得个孤芳自赏，幸好有你这位赏花人，写她们入诗歌，赋她们以艳词，他们便也有了生存的意义。这段杜鹃林已经让你醉了五分，让你飘然而不知前行了；而刚一翻过垭口，那云雪相交的五六座山峰猛地并排兀立在眼前，灌了你一个八分醉，你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只待你有了些清醒，慢慢恍过神来，却又不经意地瞥见了雨崩半间房屋的白茫屋顶。你复而惊慌失措，只如怀揣小兔般偷偷地往前探，那藏族的山村也如一幅画卷一样极慢地展开在这山谷之中，雪山之下。直展到完全，你恍惚的眼才顿开，耳才顿聪，酒亦全醒，心中有了波澜，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脚也由探而走，由走而跑，一口气奔下山坡，寻到客栈前的木桩前坐定，呆呆地赏着这幅天成的山水画。而顷刻间沉淀的酒意复涌上来，只逼得你倒在木桩前傻乎乎地笑了。

你想尽览着眼前的美景不是？你想让这数日的每丝疲劳都能尽超所值不是？那么，你就带上一壶青稞酒吧。你可以走到溪边的小山坡上躺着，也可以就着这木桩闲坐；你可以静无声息地独自享用，也可以约三五个初识的朋友同饮。但我劝你还是独自一人的好，这般的梦就需你极度的自私欲，哪怕多一个人，也将夺去你一半的心情，使你分心去对付这身边的累赘，更别提那壶不多的青稞酒该何去何从了。

眼前的溪流是雨崩的生命，是左右两座雪山的雪水生成，是雨崩人纯洁心灵的来源！溪水千万年地流，把自己藏于小密林中。浪漫的人闻声而见形，听了一曲《高山流水》，溪作伯来，我为子期；单纯的人只让这哗哗声使尽殷勤；伺候好自己双耳，便是极大的满足了。雨崩分为上村和下村，中间是一座满身肥绿的小山，做了一个自然的分界线，把两村分了个清清楚楚。上村就在这溪流上游的山坡上。村后是一片草甸，草甸后便是原始森林。夏日里草甸上飘满飞絮，细细看去却似是蒲公英，只是由树梢上散飞开来，随风而动。这还有一条小道，通到独木桥前。而跨过桥往前走，翻过垭口，穿过一片森林，来到神女峰下的草地，逆溪而上，便到了溪的源头冰湖了。雨崩下村则是在下游的草甸上。那儿满地的牛马猪羊，自由地吃草，自由地行走，颈上挂一块铃铛，弄地草地上“叮当”满满，做了一个动物们的击打乐。屋顶则都是木板叠成，木桥上再放上大石块，雪白而美，就像几朵梅花随意散落在绿水上，绣了一块春冬合一的梅花绿水图，却不见半点扭捏之态。下村后面也有一条小道，逆着溪的支流而上，两边也是一片森林。小道先是泥路，到了上坡的路段则变为石阶石路了。走过半途中的一个小驿站，再往雪峰处走，爬上几块亿万年的神石，就见一条白练从雪峰上直挂下来，这变是雨崩人神的崇拜——神瀑。假如你找不到小道的入口，你便问这村里的老人吧。这些老婆婆终日无事，下雨时就坐在屋檐下的木凳上，晴日里就坐到溪前的草地上，手里永远摇着似与自己同年代的转经筒，像是一部几十年前的黑胶电影。她也听不懂别的话，若你问她神瀑怎走，只需打个手势，她便手指着雪山的方向，嘴里呢喃两句，便算又帮了一位苦行者了，而自己的生命也似乎变成了在此指导行人前往神瀑朝圣的使者了。

这里微雨的日子并不难寻，你拣一个，往山里去觅这神瀑吧。这村民铺就的林间小道，在这雨天更似专为你而设。你只顾向前，甭管这清溪，乱石，玉树，瑶草；也甭管路边的牛马如何地抬头看你，又如何地低头吃草；甭管这雨是打在石缝间，松苔上，泥土中，心坎里；更甭管风敲竹韵声，水击石乱响，雨落泥生芳。直到你终于攀上神瀑前的那块神石，直楞楞地喘气，气定神闲时，再回头望：山谷载着溪流与山道绵延千里，直入云天。近处烟雨朦胧，絮满山谷，两边的青山把这雨雾裹了个严实；远处却是一片霁霭霏微，山川与云空被太阳照得发暖；而耳边响着神瀑亘古不灭的祁福声。这时候你便是这一切的唯一领略者，无人与你抢这成仙般的感动。你再在瀑下石头圈中顺时针绕上三匝吧。传说虔诚与勇敢之人都会受到神瀑的赐福，淋得福水满身，好运满年的。可爱的是，你起先还半诚半疑地在神瀑下走他一圈，但只绕了一百八十度，寒意就逼得你诚意尽失，立马敲响退堂鼓，直直往山下走，寻那有着炉火暖身的驿站了。但驿站的炉火却早已熄灭，只剩你在此哆嗦，无奈一路地下坡去来。从一片烟虚柳绿走到草色霁光中，越行越明，竟不曾想到路的尽头暗设了一段极难行的上坡。哈！你的惩罚被安在了这里。其实这上坡本不难行，可之前的路途已经让腿脚品足了辛劳，现在面对这样的上坡却不甚尴尬。无妨！你不见三五个姑娘在那边坐地吗？你只收起你的羞心，在她们边上拣块地儿坐下，看一些肥林翠绿，听一些流水潺媛，讲一些闲语零碎，等有了些气力，便起身告别，一口气登上坡去。再往客栈厨房觅一顿美食——酥油茶和糌粑——这是藏民们所爱，是极补充你体力的。第二天的行程不用多想，先把这天的疲劳化作清梦，散入这山谷与溪流中随风随水飘走。

不等太阳照彻山上的积雪，你又得起来赴另一个美丽的约会了。有趣的是，才刚一起步，眼前就是一条三十余米的泥泞路。更有意思的是，当你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寻找着脚点时，身后几个当地人却“噌噌噌”，似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早在前面的草地上回头看你了。嗨！还楞着做甚，赶紧跟上他们，不然前面的那片森林会让你不知南北的；千万别忘了带上巧克力，不然他们依然会把你远远地抛在身后的。去冰湖的路在此便预兆难行，到处是泥泞。假若你的身心放不开，不去享受这一路的美景，而尽盯着脚下的泥路，那么不仅光耗时光，也增了不少无谓的烦恼。在城市中的那些外衣在这里也尽可剥去，做回一个真我。只一路上饮些山涧清泉，吃些巧克力。翻过垭口，再走过溪上的木桥，便到了一片小树林中。顺着脚下的羊肠小泥道一直向前走，赏些古木参天，夏光照林。这的树木极富人情味的：树与树之间都隔着三五米，其间便有了这条小道，生怕你行不明白；五六十米高的大树枝叶却不多，都是一条条直直地往上冲，只让阳光扑入林中，生怕你看不分明。出了这片林子，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面是刚起不久的几间木屋，几个小伙儿正在那边玩耍。沿溪而上，到了尽头，就是冰湖了。站在这里，你便可看到雪峰，仿佛伸手即得。于是你高兴起来，直想着自此可以轻松了。哈哈！我劝你别得意，“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俗语在这里是最好的验证。前行的路有两条：你可以顺着溪流边的石堆而上，手脚并用；也可以钻溪边小林子中的狭窄小路。我建议你去光顾一下石堆子吧。之前走过的泥路还不能让你感到厌倦吗？在石堆子里攀爬或行走，绝无树木来阻挡你那寻美的眼光；渴了喝上几口冰爽的溪水；累了在大岩石上躺着静思冥想。嘿！你是否感受到一点旅途中的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