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白堤和苏堤（之二，完）

如果说白堤是直白的、单纯的、平铺直叙的，苏堤则是幽静的、神秘的和充满变奏的，也许，这正是白居易和苏东坡两位诗人之间的性格差异——白居易浅显朴素，苏东坡深邃繁复；白居易只是一个大诗人，苏东坡则是一个大诗人、词作家、书法家、画家、禅道者、美食家以及旅行家。他的旅行虽然是仕途坎坷的一种反映，但也不排除苏东坡“自愿放逐”的可能性，毕竟，到京城之外做官是“公费旅行”，何乐而不为呢？更让我辈羡慕不已的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人间天堂居然是苏东坡的流放之地。

我不是被流放，因为没有到那个级别，也不是一个流浪者。我觉得自己像阿甘，像阿甘一样傻，像阿甘一样快乐。从白堤一路走，到孤山，过西冷桥，天已经完全黑了。彩灯齐上，西湖岸边的饭店、酒吧、咖啡屋金碧辉煌，倒影入水，随波流金。西冷桥西端，是江南名妓苏小小之墓——不看墓碑的话，误以为是苏东坡的妹妹，其实，两个人没有关系。苏小小比苏东坡早了500多年，只是才智不输给传说中的苏小妹。

苏堤最美，在于苏堤春晓。“烟花三月”，六桥卧波，站在任何一座桥头，都可以欣赏春深似海、繁花似锦的美景。尤其是，自北而南的六座石桥，一跨虹二东浦三压堤四望山五锁澜六映波，正如六个音符书写着苏堤的节奏，桥上人流浮动，落花生情；桥下，水色如晕，流水有意；江南春色在西湖，西湖最美在苏堤。可是，这种花样，并不是苏东坡诗兴大发的结果，而是他脚踏实地、汗流浃背干出来的——中国名人雅士，都有眼高手低的毛病，唯有苏东坡具有“草根精神”，难怪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称其为中国历史上2000年未有的人物。道德文章，已成定论；要是再加上埋头苦干，苏东坡的确是中国第一，其他人物只能望其后背。

我赶上了杭州难得的好天气，不过，离春天还远，而且，我一个人步行到苏堤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白天喧闹的苏堤，静了下来；苏堤周围的景色隐没在重重的黑夜里；道路两边的树枝绿叶，交叠在一起，形成一个长长的甬道，由近而远；路边，只有一排路灯，暖白色的光笼罩在黑绿色树叶之下。有一种禅一样的宁静，有一种天街一样的神秘，有一种行者的孤独和快乐。你会惊异，不知道这条路从哪儿开始，到哪儿结束；或许，你永远也不希望看到它的尽头。物由天成，景从心生，微风徐来，如丝拂面，谁能不为此而痴迷而陶醉而迷乱。人说苏堤春晓最美，而我对苏堤上幽静的夜晚情有独钟。

我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听得见树叶的细语，听得见月光入水的声响，听得见耳机里传来《菊花台》的旋律——歌词是我配的，名字叫《今夜的月光为谁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