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金秋漫步古驿道

沿着进来的路再走不到二百米，就来到半截河边。古驿道要从半截河通过然后去沙兰。河的两岸都是黄色的芦苇，河水清清，蓝天下格外耀眼。古人无论是乘车还是骑马，都要经过这里蹚水过河走向沙兰站，在那里再走向宁古塔。

三

从陆家店向南，叫瓦盆沟。可能因为这里三面环山，形如瓦盆，但也有人在这里发现许多瓦盆残片，所以才命名瓦盆沟。古驿道从这里通向尔站。走在驿道上，脚下是玄武岩，两旁极薄的土壤上生长着灌木，一群群野鸽子在草丛中不时地起落采草籽，仿佛正在准备过冬，鸟儿的鸣叫声显得格外响亮。

一条小河边，路有点小坡，然而就在这坡上，十分清楚地有两行车辙时隐时现。清晰之处，每个车辙有10公分宽，最深处已将脚下的玄武岩压出了10多公分深的沟，两个车辙之间有一米多宽。两行车辙延伸到很远，向着吉林方向去的是尔站，而往宁安方向去的是沙兰站。这是一条伸向历史的古驿道，向上承接着建州女真的崛起，联接着海东女真、野人女真对民族兴盛的畅想；向下紧紧相连着中原文明与沃野蛮荒的变幻，这条路见得太多太多，也走得太多。

成群的马队兵车带着戍边的号令去抗击罗刹、镇守边关。一辆又一辆马车、牛车从这里走过，在赶车把式的吆喝声中，镶着铁边的花轱辘，在这坚硬的玄武岩上一下又一下压出一条车辙来，而且越走越深，留下前辈们跋涉的屐痕。宁古塔等处将军安珠瑚、萨尔虎达、巴海从这里走过，有的去赴任新职，有的将自己的衙属从这里迁到吉林。第一任黑龙江将军，时任宁古塔副都统的萨布素也从这里走过，他要去吉林，去朝拜来这里东巡，泛舟于松花江上的康熙帝。

这是一条充满辉煌而又充满艰辛的路，成千上万的流人，出山海关，走奉天，越虎豹横行的长白山，蹚过蚊蝇丛生、沼泽满地的红眼哈达。在杨宾的《柳边纪略·卷一》中曾记载着这条道路的艰辛：“万木参天，排比联络，间不容尺”，这是说林木非常密，树与树之间不过尺宽左右。而道路呢，则“树根盘错，乱石坑，秋冬冰雪凝结，不受马蹄。春夏高处泥淖数尺，低处汇为波涛，或数日、数十日不达”。在这密林之中有“蚊虻白戟之类，攒啮人马，马畏之不前，有死者。

乃焚青草，聚烟以驱之；夜据木石，燎火自卫。山魈野鬼啸呼，堕人心胆”。这一大段的描写，可以看出行路之难，所以能跋涉走到这里之时，乃九死一生。可就在这艰辛之中，一代流人吴兆骞、张缙彦、杨越、钱氏父子、吕留良的后人、金圣叹的后人，还有郑成功的父辈郑之龙、郑之豹等等。他们都走过这里，翻越千山万水，经历数不清的磨难，来到宁古塔，这个听起来不情愿，又是镇守北方的军政中心……

正是在这条石头上压出的驿道上，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拉来了中原的文明，运载着《四书五经》、《春秋》古籍的卷帙浩瀚，带来文明之光；运载着产自内地的瓷器、丝绸、布匹、铁器和各种武备物资等，使宁古塔的东大街、西大街商贾云集，这块蛮荒之地开始有繁华的“华夏风景”。车辙留下的印记，昭示文明的开启，艰苦跋涉的结果，联接起中原与东北，推动了中华民族的大融合。

四

2005年6月10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使沙兰这个名字尽人皆知。几百年前的沙兰正是通往宁古塔的重要驿站。

沙兰的历史悠久，明代永乐年间在这里设卫，取名撒剌卫，撒剌是满语，其意是股子皮，又称光板皮子，这里曾是一个晒皮张的地方，沙兰又被称为沙林、沙岭。

沙兰的存在早于宁古塔，许多流人所著的文献都记载了这一点。例如张缙彦撰写的《宁古塔山水记》,专门用一篇文章记载沙岭（沙兰），称其地方人稀，土壤肥美，民风淳朴，而且古风依然。六畜兴旺，在这里种庄稼的收成要高出别处几倍，是宁古塔的乐土。这里有河流，有鱼乐，而且风景很美，水中有荷花，两岸上多石头的遗址，是古人们留下的亭台楼阁。文中最后赞美道：“大野之气，成其郭，盖地气之盛，有如此夫？”还有的流人在记载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时，都以沙兰为坐标，杨宾的《柳边纪略·卷一》中有这样的记载：“宁古塔西南六十里沙阑，南有旧城址，大与今京城等。内紫禁城，石砌女墙，下犹完好。内外街道隆然，瓦砾遍地，多金碧色，土人呼为东京。”这就是以沙兰记载其南有古大城。当时人们并不知道距当时一千多年前的渤海国及其留下的各种遗址，是以沙兰为基地了解和确认这里的，说明沙兰存在之悠久，历史之厚重。

沙兰主要以其驿站而得名，在宁古塔通往吉林乃至盛京的路上是第一个驿站，也是十分重要的驿站，是维护这条与中原相连的生命之路的驿站。因为从这里而向西南就要进入神秘而艰难的长白山余脉，走过不见阳光的原始森林，前路会有什么险阻，谁都无法预测，所以沙兰站是重要的。

按清代的驿站制，对各驿站的人员设置和官员们通过驿站的行程有十分明确的规定，“沙兰站额设笔贴式一员，领催委官一员，站丁二十五名，马二十五匹，牛二十五雙”，这种建制到光绪年间才有变化，因为不同的需要又增加了数量。同时从清康熙六年的驿站制又规定：“宁古塔回京将军给车五辆，骁骑校二辆甲兵一辆。”由于宁古塔地处遥远，行路艰难，尤其冬天更为突出，又对官员及随从来京滞留的时间专门做规定：“宁古塔驻防官兵马匹冬季许在盛京歇养一月，春季歇养二十日，兵部发空马冬季歇养二十日，春季十五日，沿途每宿给空草。”另外还规定：“宁古塔因公差遣自己马匹来京者”，根据其不同情况，户部还按不同时间和官职给十日至二十日口粮，马还给饲草，每日“给料二升”。到乾隆时期，对东北的官员来京日期还有明确规定，“到京日期：吉林将军限十二日，宁古塔副都统限十六日”。

这种驿站制到清朝末年才有改变，宁古塔副都统衙门先后开通了至三姓（依兰）、延珲（延吉、珲春）、东宁和密山之间的道路，并设多个驿站。同时根据驿道的状况对驿站的设置又进行调整，例如吉林至宁古塔之间，因驿道穿行于长白山余脉及张广才岭之密林中，道路难行，又增加一个大站额穆索、两个小驿站塔拉站和意气松站，这样在这条路上的驿站就由八个变成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