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走过咸亨酒店

走过咸亨酒店

世上的小酒馆千万家，为什么去绍兴咸亨酒店的人那么多？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去的。自从在初中语文课本里读过《孔乙己》之后，几十年来，我一直认为，那是鲁迅先生为中国的落魄读书人，精心构筑的一块“圣地”。经历得越多，越怀念曾经游玩过的“咸亨酒店”。几年前，我与单位同事一道，曾去那儿探寻过鲁迅先生的足迹，实地去感受鲁迅小说里那深邃幽远的意境。
咸亨酒店坐落在离鲁迅故居不远的路边上。三个开间的门面房，青砖黑瓦白墙，朴实无华。我们一行人来到酒店，还没到上客高峰时间，大家拼了两张简易条桌，围坐在一起，稍事休息，便认真欣赏起这南方普通的街头酒肆来。这儿我似乎非常熟悉：当街一个曲尺形老式柜台，柜台上摆放着一盘盘水煮花生、茴香豆，旁边陈列着各式酒缸酒坛，屋檐下挂着咸鱼干菜。屋内白粉墙有些发黄，正面山墙上，挂着一幅对联：“小店名气大，老酒醉人多”，分外醒目。这里深厚的文化积淀，浓郁的地方特色，使游人趋之若骛。
渐渐地游人越来越多，店堂里南腔北调，人声嘈杂，屋子里弥漫着热气和烟雾。我们一边品着滚烫的花雕，体味着醉人的醇香；一边费力地咀嚼着寡淡的茴香豆，争论着“回”字的四种写法，时光似乎回到鲁迅笔下的鲁镇酒馆，现实的环境、气氛及生活情趣，与作品中所描绘的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心灵回归的感觉。
我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孔乙己塑像竖立在门口路边。他一身长衫，佝偻着背，满脸沧桑，站在柜台旁，仿佛对人诉说着那句“多乎哉？不多也”的名言。看着许多游人与之勾肩搭背，合影留念。我不知他们留念的是什么，却逐渐从黄酒中品出了淡淡的一丝苦涩。此时此地，方知古人说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实不尽然；恐怕还是那句“人生识字忧患始，”说得更贴切些。“孔乙己”这个人物，是鲁迅先生为中国失败的读书人树的一面镜子，之所以至今他能触动我的心灵，是因为从中或多或少也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当年先生给他起名时，不知是否也有“恐疑己”的意思。
我走出咸亨酒店，没有酒足饭饱后的愉悦，寒风中，站在孔乙己的塑像前，我们相互凝视，默默无语。大队人马渐行渐远了，我也只好与咸亨酒店匆匆告别。在离开孔乙己塑像的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如释重负，周身轻松。好像自己已经帮助他，还了当年欠下的十九文铜钱。

据说，现如今绍兴全新的“咸亨酒店”，已变成雍容华贵的大亨们的“大酒店”了。虽然街头仍竖立着孔乙己的塑像，但与鲁迅先生当年所描绘的，几文钱即可温一壶酒、一盘回香豆的街头小酒馆相比，可谓天壤之别。其实，各类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随便起什么名都成，何必去跟“咸亨”套近乎？绍兴人应该明白：是因为鲁迅先生文章的不朽，才造就了咸亨酒店，使其闻名于世。这样对待历史文化遗产，等于拆了人们心中的“圣地”，反而显得浅薄与浮燥，有些急功近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