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我心中的香格里拉

我心中的香格里拉

《消失的地平线》——香格里拉，英语词汇“永恒宁静和平”——香格里拉；超越一切的佛教净土——香格里拉。就是带着这些破碎的片断意念，带着几年的追寻向往，今年二月底，一帮旅游发烧友，借着三八劲风，出发了。

在昆明——香格里拉的航班上，坐满了操着不同语言的四方游客，其中当然不乏满天飞的西方人。看来，神游为人之共性。想到就要飞到神往千日的香格里拉，我心情极为激动，一改往时习惯，飞机刚起飞，我就睁大眼睛，探头俯瞰大地，云层，努力寻觅着香格里拉．　

很快，雪白的山峰与黑色的山脊相间，一座座山川相连的青藏高原到了。再往下降，隐约可见大山间中不大却空旷的苍黄色的草甸。再往下降，还是同样景色，没有公路桥梁，没有楼房水塔，没有人群牛羊，没有绿树青草，这就是我魂牵梦绕的香格里拉。　

一下飞机，身着藏族艳装的导游小姐——称杰拉姆（意为：红色的云彩）安静地迎上前来。她一脸红黑，唇亦因发绀而显黑。她只有22岁，在她近乎木然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当代不称的乏情，绝对不是我们见惯了过分热情的导游脸神及富于煽情的女生娇态。一天过去后，我才读懂了这张脸——这是最具香格里拉特质的神态；因无欲不争而安详，因敬畏神明而深稳，因信仰轮回而坚定，因慈悲善心而抑郁。。　

坐上旅游车，前往纳帕海，算是真正开始了香格里拉之旅了。车内，小陈（导游自己起的汗名：陈红云）开始旅游讲解，车窗外，广袤大地向我们走来。我调动我所有的感官来拥抱我神往已久思念已久的香格里拉。我听到了香巴拉王国的传说，松赞林寺的由来，转经筒的内涵，专场的形式，梅里雪山的历史；我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玛尼堆，散落在草甸上的青稞架，因“吉祥”而悠闲的乌鸦群，路边的雪山与黑色的地衣，蔚蓝的天空，高耸的天葬台，飘动的旗蟠，奔跑的野猪……　

下一个景点是松赞林寺，青藏高原的神秘已不能使我们不安，我们又亢奋起来，除了策划晚上的篝火晚会外，连珠炮般的问题搞得小陈一刻也不得安宁，她提议唱歌给我们听，她要用歌声安憮这堆燥热的、高原不宜的尘心。“唱什麽？”我们异口同声：“青－藏－高－原！”她的歌声立马震摄了我们：没有摇头伸颈，她只是安详地微笑着，嘴巴微张，毫不费劲但又极富理解力地唱出了这“远古的呼唤”，我们陶醉了，忘了鼓掌，这中间，没有一个人敢跟着哼唱嚎叫——我们不敢亵渎这纯正的藏族歌喉。　

就在松赞林寺光芒四射映入眼帘之时，一幅真实的顶礼膜拜图出现在我们眼前：山下的小路上，二三群人双手合掌高举后触额，触胸，双膝跪地，两手支撑以额触地，全身葡匐于地面，起身踏前一步，再重复上述动作。他们衣衫褴褛，满身泥土，目不旁它，五体投地，用身体丈量着脚下的土地。不知他们从哪里来，只知他们朝拜去；不知他们走了多久，只知他们一步一投地的走过来；不知他们过去的人生怎么样，只知他们现在进行的是如此机械刻板的苦行修？这种献身信仰的伟大精神，这种坚守信仰的韧性与毅力，这种惊凡骇俗的虔诚信仰，誰能不为之感动，能不为之折服呢？我们遵规守纪，没有拍照，但是我把这幅图烙在了心中。　

到寺庙了，湛蓝的天空下，依山而建，相似于布达拉宫，一层层金壁辉煌的寺庙群耀眼得很。我们拾级而上，近看寺庙群却是一幢幢白色泥屋，简朴得很，与远眺竟大相径庭，是蓝天相托，还是阳光所缘，或只是屋顶使然？直到现在，我依然满腹疑团。我只相信一点：在政教合一之时，在宗教气氛浓重之地，寺庙应是集中了最高智慧，代表了最高水平的建筑，其中也藏了不少至今依然难解之谜。　

进得寺庙，我又惊呆了，近千个身披朱红色袈裟的僧侣正在打坐念经，气氛凝重得很。我们小心翼翼地照嘱跨坎，无声缓步地绕着寺内走，恭恭敬敬地喝圣水，跪拜着接受高僧的摸顶，认真观看了三百年前所作，于今依然鲜活的佛教壁画，本想参拜活佛未能如愿。陈安慰说：你们算是有缘与有幸了，今天是藏历新年的最后一天，才有这佛事大场面，我们均知足称是。　

出得寺庙上了车，我还沉浸在藏传佛教的思维中，小陈——这个土生土长的藏族姑娘，这个虽然在昆明接受过高等教育，却始终执著藏族文化的年轻人，极富哲理地图解着藏民的生活哲学。他们不屑于追求物质享受，他们自有其极高的精神追求：那就是宗教信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至今依然把朝拜，当僧侣，作为一生的必修课，作为一生最大而又最具体的愿望。谁家的旗蟠插得多（等比例地代表当僧侣的人数），就感到骄傲，受人尊敬。。是的，他们远没有接受“谁先富，谁光荣”的荣辱观，他们不以金钱，地位，学历，时尚论英雄，他们把弱肉强食，资本扩张，刺激消费等市场经济法则作罪过。一路上，我们所看到的藏家木屋，不管新旧，几乎是一体化的：一般大小，一般木架结构；一样的装饰，一样的规格；看不出贫富，分不出贵贱，绝无贫民窟与富民区的对比反差。这正应证了小陈的图解。　

下午是到曙都湖。汽车颠簸摇晃得厉害，走了十几公里，司机听前面的人说不能走了，劝我们掉头洗温泉去。我们心齐得很：温泉浴我们广东，客家多的是——不去。“还是往前走吧。”司机没法，冒险往前开，特险处叫我们下车。我们顶着从未体验过的西北威风，艰难地行走了几百米路程，再上得车来，一行人倒下了大半，车上没了声气。　

到了，我们相互掺扶着，走过一大片干巴巴的黄土草甸，曙都湖以她的美丽回报我们的痴心、艰辛：蔚蓝色的天空，宝蓝色的湖水，光亮的雪山，不远处的雪地上是一片生机怏然的树林子（这是香格里拉一日游唯一所见的成林绿树），眼前是鲜艳的藏族牦房。可是，我只觉得头胀欲裂，皮肤麻紧，唇干舌燥，脚飘身晃，无法欣赏如此美景，草草的照了几张相片赶快上车。湖上有木房，一样有人在那里买小吃，收票，修路，做饭。这时的我被风刮得木然：他们怎么就能这样活？我们这一行人却过不下去了，回到住地，往床上一倒了事。当晚的藏家派对就此泡汤：糍耙吃不上了，青稞酒喝不上了，锅庄舞跳不成了。直到几个月后的今天，碰到一起，仍然耿耿于怀此事，公认这是我们此行的唯一后悔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经过一晚修整，大家风光依旧，小陈释然了：今天不苦了，我们往丽江走，往前走一公里，海拔高度下降六米。一上车，小陈特地将她妈手工缝制，用上等黑呢做成的藏族衣服送给我们的头，头儿将其展示给我们看，害得我们艳羡死了。头执意领请不领物，害得纯真小陈直解释这是新的，没有穿过的，又害得我们感动得想流泪。　

到虎跳峡的上虎跳了，经过近九十度大转弯的金沙江汹涌奔腾而至，突然来到窄约三十米的虎山与狮山对峙的峡谷。更奇特的是，峡谷中还有一高约十三米的虎跳石雄踞江心。江水突遇夹击强阻，爆发出虎啸般怒吼，翻卷起滔天浪花，其惊心动魄，其气势磅礴，向人们展示着：“人定不能胜我”的天威。　

再上得车来，我们是一路欢声一路歌，一首不能连贯下去，不能准确吐词的［长征组歌］被我们顽固地唱下去了。小陈被我们的疯狂劲头感动了。临别时，她说：“这次是我第一次带的纯三八团，看你们的玩法、乐法，我也很羡慕你们。等有了钱，我也要带着我妈到外面的世界走走，让妈知道，在生活中，除了佛教，还有不同的世界。”我真想抱住和我儿女般大的姑娘，憮慰她“你会的”。但是，她妈有走出去的愿望吗？她能在旅途中找到快乐吗？藏族毕竟是最没有被现代文明同化、异化的民族啊。　

到丽江了，这是云南游的名牌景点。但是我依然沉浸在香格里拉，两天艰辛，两天劳顿（岂止是两天）我们看到的几无人迹的自然景观表似乏味，只因其强烈的人文景观而深富灵性，而令人流连铭刻。两天来感知最多，接触最广，印象最深的是香格里拉的空气与天空。正是这种纯不觉味的空气与透不见底的天空，成就了香格里拉“万物皆空”的神学佳境？　

香格里拉，是消失而无的地平线；香格里拉，是超越一切而空的净土；香格里拉，是永恒宁静和平而虚的梦境。《消失的地平线》意味深长地结语：“您以为康韦最终能找到香格里拉吗？”我将答曰：香格里拉只在我们自己心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