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绿野

武当山——我的2007第一山

告别了2006年，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迎接新的一年，去造访一座我心仪已久的名山。已经选定目标——湖北的武当山。因为元旦放假只有三天，我只能抓紧时间，于2006年的最后一个黄昏乘飞机赶到湖北的首府武汉市，第二天一早便驱车前往位于湖北西北部的武当山。

和北方的严寒相比，南方的冬天有着它的特色，阴冷，潮湿，屋内屋外一个温度，走在路上有点暖和，回到家中有点哆嗦，属于没地儿藏没地儿躲那种不尴不尬。

2007年的第一清晨，我们毫无悬念地迎来了满天阴雨。LP告诉我，这场雨雪可能要七八天才能结束。这更坚定了我出走的决心。受不了南方冬天的这种阴冷，反正是没地方躲藏，不如早些上路。明知天有雪，偏向雪中行。

5A级的风景区

新年的第一天就上路奔波，这让我多少有些兴奋。在我看来，生命的意义就在于选择的快乐。生命如此短暂，假期如此短暂，我必须不择手段。

LP和她的合作者们在湖北创业，选址于湖北的荆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公司刚刚开张就买了一辆新车，1.8T的帕萨特。连牌子都没有来得及上，就被我收编，直接开上了高速路，算是处女航吧。

路上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一过襄樊就上了刚通车的汉十高速（武汉至十堰），崭新的路面被细雨湿润之后显得更新鲜。可能是因为假期，路上几乎没有车，经常是走十几公里见不到一个会动的物件，这哪里像是在中国的公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我希望今天的武当山也这么宁静，千万不要“堵车”。

下午两点多，我们就结束了在高速上孤独的飙车。算不上飚吧，不敢超速。虽然新车没有上牌照，我们有超速的条件，但是新车上路，我还肩负着为车磨合的任务。好在路上清冷，无论如何我都是第一。幸亏不是爬山，不然给我一个速度限制我非难受死不可。LP说，如果她听到我在某山遇难消息，她不会悲伤的，因为我是走在通向快乐，通向幸福的路上。我不过是选择了一条近路提前到达了目的地。说得何等透彻。因此，我们已经约定好，一上山我就可以将LP甩了，去HIGH我的台阶，让她自己去磨合她的心情吧。

从武当山出口出来不到一公里，就看到武当山的山门，游客中心是一片建筑群，进了山门的牌坊我们就发现，这个景区气派非凡。说到武当山风景区，人们多少知道一些，它是中国国家级风景名胜之一。1994年它的道教建筑群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2006年，武当山已经从4A级晋升为5A级景区。应该承认，这里的管理是我去过的风景区中比较完善的。一过山门就涌现出一片仿古建筑，不算有新意，却也干净整齐。上山的社会车辆全部必须全部停泊在山门前，换乘上山的环保班车。停车场很大，可以想象旺季时这里的车全部停满将是什么样壮观的阵势。同样是名山，同样是特区式的管理，庐山就没有拒私车于山门之外。热闹的牯岭镇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县城。

除了硬件，还有这里的管理人员和景区内的当地居民们都还算是热情周到。与一些景区不同的是，没有一些小贩们纠缠游客的情况。有人上前礼貌地问几句，只要游客不表态，他们就自觉地退到一边，让游客自己去选择他们喜爱的方式。我们是坐班车上了乌鸦岭，自投罗网地住进了的一个酒店，160元一天，看上去不错，主要是有热水和带暖风的空调。也许是淡季的原因，整个山上的人气不足。班车一趟一趟送来的游客分别散落在四周的酒店里面，也就显不出热闹了。

为了第二天能集中精力爬金顶，我们当天下午去了南岩，热了热身。南岩，又名“紫霄岩”，因为朝向南方，俗称南岩。南岩的古建筑布局独特，依山傍岩，错落有致。最神奇的是一座伸出悬崖的石雕，叫龙首石，人称“龙头香”。龙头香长3米，宽才半米，因为龙头香正对天柱峰的金顶，曾引得无数香客临万丈深渊，跪着从窄窄的龙身上爬到龙头点燃香火，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自明朝以来，从上面摔下去的人不计其数，直到清康熙12年才严禁香客们上去铤而走险。现在已经被铁栏杆围住，遇游人交钱上香，才打开铁锁，允许在靠近山崖的另一座香炉上插上三柱高香，遥望着金顶的方向拜上几拜。因为大雪，烧香的人们只是猜测着远方有一个天柱峰，有一个金顶。不管别人如何吹虚这里的神奇，我是坚决不会去上香的。我都亲自来了，还不算虔诚嘛？我是来访山的，不是来求仙拜佛。于是，我以一个不信任何神灵的户外分子的目光，望着龙头香袅袅升起的一片青烟，让一片祥云进入我的无疆的境界之中。美好的世界中有着它们自然的通道，使得他们彼此关联。否则为什么所有的名山大川都让佛道两家霸占了。把悠久的传统文化和壮美（或秀美）自然景观融为一体，这是两千年佛道两家对人类最伟大的贡献。如此而言，我们这等户外分子，既是虔诚的信徒，又是真诚的香客。访山的人们往往是用身体来朝圣，而香通常点燃在他们心中。至少我是这样的。

透过南岩景区，我有两个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一是指路牌非常清楚，每到一个路口，都有一个路牌树在那里。用中、英、日、韩等四种文字写着景点的名字，颜色是国际惯例的深褐色，非常醒目，让人一下就心中有底。第二个是尽管当时大雪纷飞，沿路还是看到一些道士在仔细清扫着台阶上的积雪。没等前面扫完，后面的大雪又盖了白花花的一层。道士们完全没有一点犹疑地干着，不时给路过的游人让路。估计他们扫完一轮后，会自自然然地回到开始的那级台阶，接着发起新一轮的攻势，如同愚公移山。也许他们正是将这周而复始的劳作作为当天的功课。

旅游景区的“里程”单位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被窗外的风景惊呆了：眼前是一个老式黑白默片的电影场面。大雪覆盖山莽，天地被简化为雪白、灰白和深黑色，好一幅笔墨节俭的水墨国画。雪花默默地飘舞，使整个画面有了飞扬的动感。

吃完早饭，我就按计划独自上路，向金顶冲刺。出发前，我特意在酒店前的小卖铺里添置了一个特殊的装备，一双当地人打的草鞋，据说是为了防滑。直接绑在鞋子的外面，看上去有些画蛇添足。后来的情况证实了我的预感。好在不贵，才两元钱一双，算是为山里的老乡做点贡献。下雪路上太滑，防止马失前蹄，多些保险系数不是坏事。

之后，我不忘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问路。酒店的一位热心的服务员告诉我，来回20多公里的山路，至少要下午才能回来。可是，我晚上还约着朋友在200公里之外的荆州聚会呢。那可是我的一位中学的同学、下乡的农友、部队的战友，如果失约将如何对得起这40多年的朋友情谊。

乌鸦岭的海拔高度是970米，到金顶的1612米，还有约650米的爬升高度。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到金顶有12公里的路，上下至少也要五六个小时。下雪路滑，还应该适当延长一些时间。我的经验，如果一般游人五六个小时，我两个小时应该回到乌鸦岭。可是，12公里的路，往返要24公里。就算按华里算，打一半的折，往返12公里，也让人心虚。每小时要跑 6公里的山路，爬升650米，加上雪天路滑，地形不熟，还要用照相机去记录一些景色。应该又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一般旅游区的公里数往往是非常夸张的。峨嵋山从万年寺停车场到金顶，导游图上说是30公里，加上爬升2500米，我四个小时就完成，平均每小时七点几公里的跑步速度和六百多米爬升，这可能吗？大概与峨嵋山有着共同之处，武当山也都采用的是中国旅游景区内的里程单位，至少放大了两倍量。从这一点上看，只有陕西的华山做的就非常到位，华山的石头台阶上，每隔不远就能看到雕刻的公里数，先是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表示公里，然后在一个加号后面跟着一组小些阿拉伯数字，比如八公里半，就表示为“8+500”。一目了然。导游图上也相应地记录着正确的里程。看来中国旅游景区的管理还处在云里雾里阶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多长？是10公里，还是10华里？也许没人能够回答，似乎也没人在乎。

但是，我在乎！

返回酒店时，我手中的计时器显示整整两个小时。前台的那位小姑娘吃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我非常肯定地告诉她：“到金顶的距离没有你们说的那么远。”

5A级的风景区，却没有一张里程精确的旅游图。可惜。

八面来风的金顶

武当山不在五岳之列。但推崇道教的明成祖朱棣皇帝曾封武当山为大岳，他认为武当山集泰山之伟、黄山之奇、雁荡山之幽，当属五岳之首。

武当山地处湖北的西北部，从地理位置上正处在南北方的交汇点上。十堰市正处在湖北、河南、陕西的交界处。连当地人的说话都多少有些河南口音。其实，整个湖北都处在这儿交汇点，所谓：“不东不西，不南不北”。说到“南凤北龙”，湖北佬只能算是鸟人——“九头鸟”。关于南北比较还有很多，如：南楚北周、南炎北黄、南骚北诗、南道北儒、南钟北鼎、南水北山、南江北河、南稻北粟、南釜北鬲、南丝北皮、南巢北穴、南舟北车、南动北静、南奇北正、南拳北腿、南富北贫、南甜北咸等等，越往后说就越牵强了。这里面和武当山有沾点边的大概有两条：一是南道北儒。武当山是道教的圣地，相传上古时真武大帝在此得道飞升，武当即意为“非真武不足当之”。成名之后的武当成了是道家追求仙境的理想之地。二是南拳北腿。江湖上有“北宗少林，南崇武当”之说，其中武当指的就是“一代宗师”、“武坛泰斗”张三丰的武当拳。

我从乌鸦岭出发，踏雪前行。先是一段下山的路，然后便到了山腰间的榔梅祠。这一路都能看到对面山崖上的南岩，乌鸦岭、南岩和榔梅祠正好成等腰三角形，各霸一方，遥遥相对。榔梅祠的一抹红墙在雪地里非常夺目，它是通往金顶的路上最上镜头的一个祠庙，也是全山十六座祠庙中最大、保存较完好的一处。因为榔梅祠正好修建在通向金顶的路上，我从祠中穿行而过时，胡乱拍了几张雪中的榔梅祠，很有意境。

一路上只有漫山的大雪和脚下的足迹伴陪着我。走着走着，我就发现脚下的草鞋不安分地在我的脚下横七扭八开了。前方出现了一个背包客，一个小伙子一身玩户外的打扮，背着一个比较专业的包，脚下也着一双MADE IN WUDANG的草鞋。我加大步伐，很快就超了过去。可没走多久，又不得不停下步子，脚下的草鞋已经窜到鞋面上。整理完鞋，背包客反超我一截路。

如此反复了两次，我脚下的草鞋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索性让它去吧，我把和背包客的距离拉开，一口气上了欢喜坡。我惊喜地发现，刚才纷乱的脚印变得稀少起来。这时，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非常固执的想法：我要追上这些脚印，我要去踏一踏今晨的处雪。带着这个奇怪念头，我终于走完了欢喜坡，到了著名的朝天宫。从这里开始，通向金顶的路一分为二，朝天宫正好把在丁字路口的正中。左边是一般游人们常走的路线，右边路程短，却山路陡峭：一天门 、二天门、三天门和朝圣门一路通到金顶。向一个正在扫雪道士问清情况后，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右。从欢喜坡上到朝天宫时，缓坡路段基本结束，剩下的路主要是爬升了。此时的海拔高度是1200米，爬升了近300米，实际行走距离1.5公里。如果没有大雪，我应该在二十分钟以内，可我却用了整整四十分钟。

之后的路让我大喜过望，台阶还是那么笔直地伸向高处的雪景中，但台阶上却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透过近十厘米的积雪，可以隐约看到昨日之前留下的足迹。剩下的两公里内，整条山路就属于了我一个人。从山林间隐约可以看到那个背包客已经越来越远。过了一天门后，我索性将那双倒霉的草鞋从脚上摘下来，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刚落下的雪非常松软，不会让脚步打滑的。恰恰是长期积累下的残雪才是危险的杀手，登峨嵋山时，从雷洞坪到金顶就遇到这种贼雪，又硬又滑，没有防滑装备是非常危险的。

我曾非常认真地分析过自己，喜欢登山，实际上是我喜欢孤独表现。与山对话，我心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快乐。望着眼前的一片处雪，望着身后的一趟脚印，我发现这茫茫的洁白竟如此震撼人心。雪将天地的界限抹去，世界浑然一体，只有白雪遮不住的地方才把那些自然的（如树木）和不自然的（如庙宇）线条毕现出来，显得那么简约，那么庄重。没有阳光也就没有了阴影，这或许是事物最真实的面目。就这样我单独与武当相处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孤独的登山者在这条没有足迹的台阶上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一刻，我最想说的是：以户外的名义，我来了。

一天门和二天门之间是一个起伏很大的山谷，路是围着天柱峰向上盘旋，到了二天门，景点就愈发密集了。三天门和二天门的距离好像才不到300米。再向前走不远就进到一片古建筑群中了，只顾走路的我没注意到环绕天柱峰300多米长的紫禁城城墙在什么地方，据说这道城墙是用石条依岩砌筑，有东南西北四座仿木结构的城楼象征天门。雪雾迷茫，我一定错过了不少风光。我最初有来武当的冲动就是看到一幅从空中航拍的金顶风光，非常大气。慕名而来，却看到另一番景象。

一进紫禁城，就遇见一个的栈道，临渊的一侧有墙保护着，像个地道。出了栈道立刻感到一阵呼啸声，原来最后的这几十米的爬升完全是在一截陡直的山峰上完成，四面没有任何遮挡。山风几乎是从八个方向依次袭来，将这座孤峰吹得地动山摇。金顶，寒风中的一座建筑的精品，不足20见方，一座铜殿面南而座，两侧有东西耳房各一间。典型的一个中国传统建筑的格局。铜殿前两只铜鹤相对而立，透着一股道家闲云野鹤，天高云淡的韵味。金殿前的须弥座，分别由两块4米宽7米长的巨石拼合而成，重达百吨，堪称一绝。所有的金属被寒风一吹，便生出一层羽毛般的白霜。风雪这把刻刀，将一切金属的器皿重新造型，巧夺天公。

如此料峭的山峰，如此漫天的大雪，这便是那个我期盼许久的金顶。

下山时我走的是前山的路。时至中午，游人渐渐多了，迎面来的游人十有八九都会问我同一句话：“到金顶还有多远？”

“上面就是……”

“不远了……”

“还有段距离……”

“还有半小时的路……”

“才走了一半……”

“远着呢……”

“大概要两三个小时……”

天柱峰离我越来越远了，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从此，我心中的武当山便永远是一片洁白，静静的黑白素描画中，只有雪花扭动着身姿在舞动。茫茫的处雪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足迹，留在了我2007开年的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