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加尔各答日记

加尔各答日记

一

周末，大里路市场。熊芮一边买菜一边和丈夫安亨芮通电话，“坐上车了？天太热记得买根雪糕吃。想吃什么菜？我这就回去做。晚上我给你预备了冰镇啤酒……”

熊芮和丈夫又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再过两个多小时，安亨芮就能从北京的公司总部返回唐山的家里了，熊芮为夫妻俩久别后短暂的相聚忙碌着，因为呆不了两天，安亨芮又将飞往印度加尔各答。

1993年，安亨芮从市内一家企业辞去公职，先是应聘到北京一家跨国公司，后又跳槽到中国华电工程（集团）有限公司负责开拓印度市场，长驻印度最大城市加尔各答，熊芮和安亨芮便过起了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

每次安亨芮离家，熊芮的挂念总是被牵扯得很远：他一个人在外面住得好不好，饮食习不习惯，与当地的人们融合得怎样，那个国家、那个城市又是什么样的风土人情……也许，只有亲自到了那里，与丈夫共同面对过、经历过，妻子的心才会稍稍安稳。于是，去年四至六月间，便有了熊芮长达两个月的加尔各答之行，也就有了熊芮感知北印度风情，记录与丈夫同在一片城市天空下晨起暮归的生活细节的加尔各答日记。

二

从北京出发，经曼谷转机才能飞抵加尔各答。飞机降落在加尔各答的达姆达姆机场（Dum
Dum
Ajoprt）已是当地时间凌晨1点多钟。几个小时前分别体验了北京和曼谷机场的现代化水准，加尔各答机场的陈旧显然出乎熊芮的预料，出关口也仅有两个海外通道，这似乎跟熊芮之前了解的加尔各答是印度人口最多、规模最大的城市，也是印度的主要港口，素有“东方商业名城”之称的地位不太相称。

安亨芮早已等候在机场外面。夫妻二人携了异国团聚的欣喜，乘着夜色一路颠簸进市区。熊芮感觉车子一直在乡间行驶，路上很静，垃圾很多，偶尔有不睡的狗穿街而过，仅有的几盏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能模糊地看见路两旁的房子都不高，屋墙和店铺招牌显得陈旧、破败。窗外偶尔掠过几座欧式风格的高大建筑，提醒熊芮，这里自1947年印度独立之前，一直是英国的殖民属地，甚至一度是英国在印度的统治中心。

这座殖民城市的白天，呈现的将是怎样一幅画面，熊芮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

从租住的公寓里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因为上午10点才到上班时间，熊芮便没有惊动仍在熟睡的安亨芮，一个人悄悄地出了门。

街上仍然很静，熊芮在这座印度最大城市的中心区，竟没看见一辆汽车，也没见几个行人。走过了两个街区，情况大抵相同，熊芮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继续逛了，顺原路折回了家。

安亨芮已经醒来，正做上班前的准备，听妻子说了外面的情况也很纳闷，忙给公司的印度同事打电话。原来，这天是加尔各答选举日，凡年满21岁的市民都要到固定的选举点参加投票，公司放假，店铺关门，人们都不用工作。

第二天熊芮和安亨芮一起出了门，安亨芮去上班，熊芮则打算继续游览加尔各答街景。果然，这天的景象与前一天截然不同。刚出公寓大门，“嗖——”一辆小汽车飞驰而过，安亨芮赶紧将妻子揽在身边，眨眼间五六辆汽车已绝尘而去。站在路口等红灯的当，熊芮就真正见识了加尔各答的热闹。

三

安亨芮上班后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妻子出游，熊芮便一个人穿梭在加尔各答市区的大街小巷，熊芮一边用心用笔记录丈夫所在城市的方方面面，同时，熊芮又禁不住迷惘，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城市？加尔各答有着所有殖民文化的印记，也有着没落城市的诟病，多面，多彩，多元，新旧内外、传统与现代等多种元素无章可循地混合杂陈，却又不可思议地和谐共存。

安亨芮的公寓在“富人区”，那里许多住房都是相当气派的三到四层欧式别墅，外加一个大大的草坪庭院，房屋外墙和地板全使用大理石材料，每家都有两三辆豪华轿车，私人保安、仆人、司机、花匠、杂工、厨师等一应俱全。

安亨芮的公寓面积有100多平方米，每月租金折合人民币要6000多元，连垃圾袋都由小区物业管理部门按月统一发放，每天早上有专人挨家挨户上门收垃圾。卖蔬菜、水果的小贩顶着巨大的馕筐将货物送到楼下，公寓楼口和小区大门口分别有保安值勤。安亨芮住二楼，打开公寓窗户，高大的热带绿色植物枝繁叶貌，木瓜、芒果、椰子、槟榔等果实触手可及。

但这显然并不是加尔各答的全部，走出小区不远，熊芮便看到了城市的另一面。

沿街有临时搭建的房屋，敞开着门，还有由四根支撑物撑起的棚子，甚至不能称其为房子，里面大多围坐着一家几代人，神色自如地喝着也许是劣等的红茶，或者吃着颇具印度特色的手抓饭团。还可以看到沉睡的乞丐，身下铺着一块看不清颜色的花毯子。马路边上有就着街头供水刷牙洗澡的男人和孩子，妇女们也争相在路边的水龙头那冲洗着家里的餐具，街面下没有下水道，污水、垃圾，粪便、苍蝇到处都是。即使在这样污浊不堪的环境中，熊芮觉得他们仍旧悠然自得，大概这和印度人乐天知命的民族性格有关系。

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各种交通工具混行，小轿车、公共汽车、电车、摩托车全部风驰电掣，熊芮注意到小汽车的尾部很少没有划痕的，可以想见马路上行车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出租车是清一色的英国老式伏特老爷车，而且没有倒车镜，熊芮观察了两天才弄明白，原来这是加尔各答特色。加尔各答的交通状况比较糟糕，大多数道路都是两车道，然而在高峰期却经常四五辆车排成一排。这个时候倒车镜就成了累赘，于是很多司机将倒车镜扣在车上，或者干脆将倒车镜卸掉。乘坐出租车除了按表付费，还要给司机小费，尤其是外国乘客。在熊芮看来这也是加尔各答特色。

偶尔有破旧的公交车从身边驶过。加尔各答的公交车都没有窗玻璃，车窗上用木棍遮拦着，而且公交车都没有车门，前后门各守一名售票员，遇到招手上车的乘客，售票员便在行驶的车上探出身子，伸手将乘客拽上车。在高峰时段，经常有人吊在车外甚至坐在车顶上，于是车吊着人一起在马路上飞奔，也是加尔各答城市的一景。当地人已经习惯这样的坐车方式，熊芮却始终没有胆量一试。

就是在这样的街道上，摆摊叫卖的小贩，黝黑赤脚的乞丐，身穿笔挺衬衫西裤或格衬衫、牛仔裤的男人与身披沙丽、额点朱砂的女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动物们则丝毫不受嘈杂的车辆与人声的惊扰，绵羊，狗，甚至大象在车水马龙中随意走动，成群的乌鸦旁若无人地在垃圾堆里啄食。印度是世界上对动物最为仁慈的国家在加尔各答表现得尤为突出。

四

因为熊芮的到来，安亨芮与合作公司的印度同事们来往又深入了一层。

考虑到安亨芮和熊芮吃不惯印度传统的手抓饭，印方合作公司的老总晒柔及夫人苏恩邀请安亨芮夫妇到当地有名的西餐厅和“星期六”俱乐部会餐、娱乐。作为回请，熊芮则将印度客人请到了家里。

请客当天，熊芮和安亨芮亲自下厨，他们尊重印度友人喜素食的饮食习惯，做了中国风味的凉拌小菜，包了白菜、葱头、胡萝卜等各式馅料的水饺，还学做了一道中印合璧的咖喱浓汤，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印方老总夫人苏恩还送给熊芮两套精美的印度传统服装沙丽（sari）和沙瓦（salva），熊芮一直精心保存着。

一方面，熊芮与丈夫和他的生意伙伴们出入一些高档俱乐部和商铺，体验加尔各答殖民时期的高贵与繁荣，一方面熊芮也与一些印度平民成为了朋友，感知着他们的喜与悲。

苏加达是附近超市的一名收银员，因为熊芮经常去那买东西，两个人便逐渐熟悉了起来。苏加达应邀第一次走进熊芮的公寓，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因为苏加达一直和丈夫及公婆、小叔挤住在一套小房子里，而且因为印度的等级制度非常严格，他们一家很难从平民进入到中产阶层甚至成为富豪而住上这样舒适的房子。但苏加达很快便不再对此表示羡慕，显然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是满意的。当熊芮端出自己做的炒饭时，苏加达快活地用右手抓着吃起来。

奈娃经营着一个小首饰摊子，熊芮为国内朋友选购的礼品好多都来自他的首饰摊。奈娃告诉熊芮，他有两个女儿，因为印度女子婚后大多不再出来工作，奈娃的小生意要负担一家四口的生活，他们的日子并不宽裕。而且，奈娃发愁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因为按照印度的风俗习惯，结婚是女方出钱，嫁妆要多，酒席要气派，否则女儿嫁过去就会没有面子，是要被婆家瞧不起的。奈娃有两个女儿，想到女儿们成年后所需的巨额嫁妆，他这个作父亲的自然就很头痛。

如今，熊芮从加尔各答回来已一年有余，她的加尔各答日记陪伴着她走过了与丈夫的分分离离。每次安亨芮打来越洋电话，熊芮都能从日记中对加尔各答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