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神农架游记

神农架游记

（十）

大田郑重警告大家：“女士们先生们，咱们的米可剩不多了，要是再下两天雪，咱们就要挨饿了。”

“不怕，于工不是说有狗面吗，实在不行还有土豆呢。”

“我瞧瞧去，”大田说：“看咱们都是有福之人，怎么会挨饿呢，是吧？”

片刻，听见喊声：“哎哟！你们快来看这是面吗，怎么像是石膏呢？”

他抓着一把白色的粉末走出来，那粉末由于受潮已结成颗粒状，用手一搓像石头渣子，尝了尝，“呸！就是石膏，是失效的石膏，大概是考察队的人翻制野人脚印模型时剩下的。”

顿时大伙凉了半截，那么土豆呢？大概也是曾经有过的，我们一窝蜂涌进里屋，七手八脚地掀开床上的木板，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黑洞洞的大坑，就和外屋的火坑差不多少，别说土豆，连个土豆皮也没有。沉默。

“什么能难住咱们？”有人说，“这么大的山，还愁没咱们吃的吗？车到山前必有路。”

“是啊，大不了咱们像熊猫一样啃两天竹子。”

“对呀！这满山遍野的箭竹林，还能没竹笋吗？”

我们每人手里拿一把匕首，开始到外面去挖竹笋。雪似乎下得小一点了，在一片冰雪世界里，挖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匕首插入土里即被石头碰得卷了刃，要说好用，顶数那把大刮刀，几个人挖了半天，把战果凑在一起，统共是十二个指甲盖儿大点儿的细笋芽儿。太费劲了，谁也没兴趣再干下去，总算明白，现在不到吃笋的季节，认命吧。

我和大田拣颜色翠嫰的箭竹割了两大把。

“还是回去嚼它吧？”我说

“不，这是茶叶，回去煎水喝。”

中饭熟了，每人分到两个小笋芽儿在饭里，我挑大点儿的咬了一口，哎哟，这么硬，像咬了个竹签子，我用手掐住竹签子的尖，用牙咬住，使劲一拉，里面嫩的部分留在我嘴里，品了品味儿，没尝出所以然，它太小了，只够塞牙缝的。每人一小碗饭吃过，剩下的锅底儿又续上水煮粥，作为下一顿的饭。

因为我们只带了十斤米上山，虽尽量节省，毕竟五个人吃了三天，如今已用去了四分之三，没有充足的粮食，谁知这场雪还要下多久，我们只好尽量地节制行动，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坐在火堆旁，一个个抄着袖口，缩起脖子。稀粥也喝完了时，锅里又续了水，放进竹叶子，对了！还有点儿干桔子皮呢，也拣来洗洗丢进锅里，这玩艺儿我们还都没喝过，个个眼睁睁地盼着水开，不知是谁，在里边放了点儿盐，哈！这下不是茶了，是汤。我们一人盛了一大碗，还有模有样地每人洒了点儿胡椒粉，有滋有味儿地喝了半天，锅干了又续水，直到再也喝不下了为止。

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是下个不停，门缝吹进一股股冷风，可谁也不打算先钻进冷被子。火里冒出来的火星落下来都是片片白灰，落在我们头上肩上，本来上山时就忘了带香皂，几天来，脸就没洗干净过，再经火那么一熏，更是花里胡哨的，等下了山，个个都得成了灶王爷、灶王奶奶了。忽然一个姓素的灶王奶奶屁股一歪，险些从她坐的木板上摔下来，可还是舍不得离开这点火，因为我们正津津有味地开着精神会餐，每个人竭尽可能地想着自己最喜爱吃的东西，来激发对方的食欲，最后，终于谁都受不了了，马熊叫起来：“素描！我真想吃你！你真好吃！”素描不禁哈哈大笑，她赢了，在这天晚上她是最好吃的东西。

我说：“你真像一块奶油蛋糕。”

“那你像一块巧可力饼干，马熊像只火腿，玛丽呢，像一块水渍渍的、软呼呼的，”

“究竟像什么？”

“像块肥羊肉块儿。”

“那得是用烟熏制的腊羊肉才好吃，玛丽，离火近点，好好熏熏。”

不知是谁，竟然说我像只乌鸡，“乌鸡？乌鸡好啊，能治病。”我在眼镜片后面飞快眨着眼睛。真有意思，他们大概太饿了，一个个虎视眈眈地互相窥视着，看谁有什么可“吃”的地方。

“吃”累了，也该睡觉了，躺在那儿，我想着心事，由于我的敏感，在我的左右没睡着以前，照例是不能睡的。第三天就这样过去了，虽然神农峰就在头顶，近在咫尺，可终未能见她的真面目，厚厚的云层，像新娘的面纱，又像禁锢她的层层帐幔，把她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此行，若不能一睹其风采为快，将是终生的憾事。那晚我做了两个梦，先梦见了风，她扯开神农顶上缠绵悱恻的云雾，一瞬间把它赶得无影无踪，天空是那样的蓝，并且，晴空万里。快天亮时，我又梦见大田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两个梦居然都应验了，就在那个春天）。

文章引用自: 个人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