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我的外公，写在张家界游记前

我的外公，写在张家界游记前

来湖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去闻名遐迩的张家界一游，最大的原因当然还是囊中羞涩，此外和我这个人不是很好动也有关系，其实说起来我和张家界有很大的渊源，我的外公就是湖南大庸（也属于今天的张家界）人氏，他年轻时就出来闯荡，最后在GY成家、养家，以后的日子风雨飘摇，更有一家十来口人要他养活，曾有挑几百斤的担子日夜不停赶几百里路讨生活的时候。也正因为如此数十年间都未能回家，直到垂垂老矣才再返回故乡，可当年的家人亲戚都已故去，正有乡音未改鬓毛衰之痛。去年老人家因肺疾西去，也带走了一生的辛苦和坎坷。

外公早年的事都是我后来零星地从我妈她们口中得知的，那时他已有白内障且重听，每次我去看他都是坐在沙发上，很孤寂的样子，要很大声地喊他他才能听见，然后他又要很努力端详一番叫他的人究竟是谁，认出来是我之后他总是很舒心地笑：“哦，你回来了啊”，然后便再无话，无论你拉着他那双枯瘦的手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唯唯而已。在几年以前他几乎每天都要去茶馆吃茶听书，出门前必穿戴整齐，印象中多数的日子是鸭舌帽、草绿色中山装、白的确良衬衣、笔挺的裤子和刷得极干净的布鞋，他高且瘦削，这样打扮便十分的精神，所以后面我们见他去茶馆的日数渐少才知道外公真的是老了。

再后来他连出门都不大出了，外公家是老房子，卫生间没有淋浴设备，他洗澡也就是烧桶水洗洗，我表哥要陪他去澡堂死活说不动他，和他以前的讲究整洁大相径庭，让人费解，直到一日外婆又催他去洗他发火了：“要是去外面死在外头呢！”，原来他也感到自己的健康状况不如从前，便抱了狐死首丘的念头，他为人固执，知道他这样想后大家也不再总是催他出去走走，只是全家出去玩是还是叫他，而他也总是要呆在家里，所以前年八月去七姨家玩时他同意一起去让我们都有些意外，正好那日我买了相机，他便端端正正地坐着让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当时外婆还说：“你好好照啊，过几年我们老了就拿不麻烦人家了，拿这个摆桌上就好了”，不想一年之后外公便去世了，真的就拿我当时拍的这张照片做了遗照。

二十年前我家搬到城边的山上，外公和我外婆、奶奶一锹一锄开出了一条山路。前年几个朋友来家里玩，走在这条路上，我指着一条被截断的石梁告诉她们这是我外公当年用铁锹一点点挖断的，她们都笑，显然不信这样艰难的工作是一个人凭借简陋的工具所能为，而我却是亲见。如今路面早已从草创时的石板铺就改成了水泥台阶，那道石梁却依旧在那里。搬家之后有好多年每到冬天他都要来我们家熏腊肉，在后院搭一个小棚子，砍来大堆的柏枝，然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家里每天都充满了柏烟和熏肉的香味，我去后院给他送茶水的时候就看见他在那里忙碌，看见我来就很开心地割一条刚熏好的腊肉给我吃，热得烫手，吃完总是一手一嘴的油。不久我家所在的地方就要建起新的小区，这些长辈的手泽所在之处也将成为记忆，令人恻然。

来张家界之后，才感到我外公的那样的朴素、那样的勤劳其实都是源来有自，这里的人家多是散居在崇山峻岭之中，有的甚至住在万丈绝壁之上，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年代，不那样的艰辛劳作便无法生活。不仅鲜肉难得，在这温度湿度都很大的环境里更是难以保存，所以家家门前都挂着大挂大挂的腊肉香肠，让我感到分外亲切。想到外公他当年就是凭自己一双脚走出这里的山岭，再凭一双手讨生活，不知他当年出去时有否想过自己要到几十年之后才能再回来，也再看不到家人，如今我已无法问他了，只有睹物思人，遥想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