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2004年10月我的巴丹吉林游记（含营救过程）

引子

她说： 我的眼泪流到了沙漠里，消失在干燥的巴丹吉林，灰飞烟灭。
沙漠说： 你的泪珠儿是我的珍宝，渗到了我心里，地上的人们说那是巴丹吉林的眼睛。
她说： 我的笑声被风吹走，消失在沙漠里，纸片儿般不知所终，巴丹吉林没有我的痕迹。
沙漠说： 风里的沙留下了你的笑声，洒落在我的皮肤，地上的人们说那是巴丹吉林跳动的心脏。
她说： 如果我高兴起来，如果我唱歌，我要赞美巴丹吉林。
沙漠说： 如果你看到沙漠遍布青草，那是巴丹吉林的等待。

一）走出城市

“我的朋友是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小王子，我知道，你爱上了她”——“可她是一朵非常骄傲的花”——“她到你的星球时候是粒种子，还没见过别的世界”——“她使我的星球芳香四溢，可她是一朵非常骄傲的花”——“趁夏天还没过去，小王子我想你该回你的星球去看看她”——“唉……，我喜欢看日落”——“可是得等太阳落山”——“我以为只要挪动椅子几步，就能看到夕阳呢”——“小王子，那是在你的星球”——“你知道，苦闷时，总是喜欢日落的。”——“那么，小王子，咱们去巴丹吉林沙漠看夕阳吧”——“那里会看到星星吗？”——“会的吧，只要眼睛不停闪烁”——“会看到月亮吗？”——“当然会，如果你爱着一个人”——“巴丹吉林沙漠很大吗？”——“是的，可以一望无际地唱歌”——“比地球还要大吗？”——“我想比银河还要宽广”——“那么，现在就去吧”……

我不确信我曾经和小王子有过以上对话。很长时间以来，人们都曾经或者试图从小王子忧郁的眼睛中探求生活的本来面目，可是我没有机会，小王子在我认识他之前就在撒哈拉沙漠腹地消失了，多年以后，那里又飘过一个叫三毛的忧郁女子，她喜欢收集天上的雨丝下锅作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欢笑，由于缺乏真实的对话，我甚至怀疑很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就没有清楚的脉络。但是，小王子爱着一朵玫瑰花，三毛爱着一个男人荷西，这就够了，有盼望有失望，有欢乐有悲伤，这才是我们的生活。那么，就如小王子希望，去巴丹吉林沙漠看夕阳吧。

离开这个大院旁边叫北京的地方，和嫣燃、滴答、摩卡、杰西、小面、早上、无根草、ewood、浪人、dralong、坐隐一起，还有灰眼睛、三豆、陶明，加入K43奔跑向巴丹吉林的旅程，我想，这将是一段难忘的旅程，如最日常的生活一般，注定寂寞之外都会有欢愉。贺兰山，祁连山，黄河，大漠，孤雁，泼辣的列车员，枸杞，决明子，广阔的西北扑面而来，现在就开始体会吧。

二）插播-金昌

夏天正在结束，秋寒初露锋芒。戈壁滩旁边的城市是她的家乡。她的家乡是我没见过的风景。打开的窗子里是她的家。街头的行人是她的亲朋。大漠沙风，茫茫戈壁滩，西北的天空果然不一样，很蓝，很空，影子很长，视野很远。

三）沙漠之夜

苍穹高远，繁星满天，篝火沸腾，十七夜的月圆如梦。酒精很烈，篝火很旺，光芒一样，射穿了灰蓝色闪亮的夜空射在我的脸上，以致于很多年以后，我有了个绰号叫火烧云。其实任何人都可以脸上红霞飞，只要你尝试过在篝火燃烧的星空下，眨着火炬一般的眼睛，看着火红滚烫的嘴唇，想着清澈透明的面容，任由酒精如火在胸膛熊熊燃烧。我不会介意别人怎样看，一辈子向着晚霞生长最后变成紫霞或者青霞或者紫青霞青紫霞都无所谓，只不过当时不想篝火旁的妹妹们比我更投入，所以我一直盯着陶明直到篝火染红了我的脸留下火烧云的痕迹。

离开的时候，她有点忧伤。她想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想起贺兰山脚下那个行吟歌手的尴尬笑容，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坐在一个沙丘上，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默默地生长……。她喜欢沙漠，沙漠是散漫而无所谓方向的。陶大叔一曲《蒙古人》唱得分外粗犷动人，陶明和鞍山翻来覆去唱着火红的嘴唇，三豆追着小面喝酒，摩卡躲到了吉普车后，滴答又起了一遍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调，ewood节拍打得不对，灰眼睛穿起了警察的制服，dralong立刻放下了酒杯，浪人摔跤赢了陶明，嫣燃和沛沛交换同龄人的秘密，早上喝酒后声嘶力竭，坐隐还成功地吃下一瓣蒜，无根草说他睡觉很轻然后在沙发上呼噜雷动，杰西的眼睛始终很明亮。沙漠的身体柔软、动人、神秘，沙漠的夜让人恨不能在篝火旁过完一生。

沙漠是美的，比吃着羊肉泡馍旁长大长大以后偶尔直立行走的早上更美。沙漠是聪明的，比只学了一天就会一轮出一次牌的坐隐更聪明。她刚来，就开始怀念。可朋友偏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于是她送给我一小瓶子，她说那叫玉兰油美白霜，涂了之后可以让人抹去从前的印记。从那以后，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是偶尔会在北京晚霞满天云光透红的傍晚，对着天空痴痴发呆，仰着初雪般白皙的脸庞念叨我是一片云。

四）骆驼和人

她从沉沉的睡眠中醒来，知道自己在陶大叔家的大床。屋里很黑，看不见窗户在哪，静悄悄地，感觉自己的着急和被窝的温暖。她没有骑过骆驼，但有朋友从马上摔下来过，连带地，她对骆驼都有些害怕。骆驼跪下时，她心一紧。难道骆驼也是以跪着的姿态等待那个叫三毛的女人吗？驼背上的生活即将开始，骆驼也越来越接近沙漠之舟的宿命，她该如何理解一只骆驼喷唾沫的愤怒和悲伤？她该怎么躲避骆驼的唾沫？骆驼既然跪着让人骑，又怎么可能脱离人类加以的劳役呢？骆驼和鸵鸟谁的眼睛大？胡思乱想……

终于，有人起来了。“嗨——”，轻轻地，是三豆，他正摸索着朝外走。哦，三豆，她想，这样也好，既然沙漠清冷的早晨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三豆，那么此间的旅程悲喜交加也算没有悬念，早早定下基调了。

出发5个小时之后，灰眼睛出事了，她从奔跑的骆驼背上摔了下来，耀眼的黄衣裳划了弧线之后急速掉落。然后，骆驼停止了前行，沙漠静默无声。灰眼睛趴着不动，她手腕骨折了。一朵花落在沙漠里，无声地，溅起一点尘埃。人在沙漠里会怎样孤立无援，人在自然面前会怎么渺小脆弱，铺天盖地的恐惧会怎样吞噬内心的欢乐？天空高而远，清澈地虚无。大家的眼睛定格了灰眼睛吊着受伤的手腕夕阳下灿烂笑着作别的形象，而我们都知道，转身之后，巴丹吉林沙漠将留下她的伤痛和眼泪。

天空清澈高远，明亮而灼热的阳光下，沙漠绵延伸展，沙丘闪着金色的光芒。我们，还将继续这注定欢乐的巴丹吉林之旅。

五）三豆的生活

三豆

一个人如果长时间注视一件事物，就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以为此外的都是谎言，如ewood孜孜不倦考证每个妹妹的价值取向，如无根草决不承认自己曾公开宣称“鞋带，I NEED YOU”。他，三豆，因未知的缘由也许是理想的召唤，离开了城市，隐入巴丹吉林沙漠，并且随身携带无需硬件环境无需安装即可运行绝对断点续传的会议，会议形式坚持魔羯和五魁首们的七月真情告白版。他睡在大帐篷里，占的地很小，骑在骆驼上，小心谨慎，忧郁得有些平凡。他的“征婚”照片倾盆大雨般升华了世界的原始色彩，以致于一度代言了传说中的先锋和有为青年。他很少笑，但会逗别人笑，并且会推醒ewood询问几点然后告诉ewood该起床了。他是天地间古往今来的铮铮自傲的第三粒铁豌豆，后无来者。

然而，许多事情很难说清，早上的丁家宜防晒霜的真相是什么，时代会怎样进化，新的一天将发生什么，浪人这样的年轻人日后还会不会喜欢蓝色，人会否在时间里留下印记，坐隐的登山杖是否会长成一颗树，没人知道，也不会有正确答案。时间总是向前的，一天总是重复前一天的，尽管总会有一些新变化，也许还会有意外，但什么都会消失的，像嫣燃的丝巾一样。我们希望做一些事，给时间留下深刻的烙印，或者在别人的生命里占有一个位置，像插在沙漠珠峰上的绿野旗帜一样不被遗忘，否则，就会觉得某段经历没有存在过，也不曾遇到过某个人或发生某件事。然而，时间不停溜走，人生来健忘，每个人都要忘记的，也要被遗忘的，如沙漠里被风抚平的脚印，如用完的气罐里的气，如三豆没能订上的火车票。人注定不能把握随手可及之外的东西，一切都将被遗忘，无论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为什么不给平凡一个机会呢？

六）现实主义的梦

我被一个梦绊倒了，我不是女主角，我不愿继续，我要醒过来，可梦脱离控制肆意生长。巴丹吉林的梦长得很奇怪，它拒绝了表面繁荣的科幻元素，脚踏实地伏在沙漠，并在帐篷里生根，执拗地开花结果。我开始后悔，黑灯瞎火地不该总想尝试为现实主义的爱情故事加入新新人类们的科幻元素，以致于女主角旁落他人。也许梦的结局，是对女主角光彩照人的渴慕，把我燃烧成了一团疼痛的火焰，灼伤了巴丹吉林沙漠。

沉痛万分醒来后，我将嫣燃的睡袋翻得哗哗作响。

——“我做了一个无根草和你的梦。梦里只有我们三人，是的，梦里我们也睡在帐篷里，以致于我相当怀疑这事真实发生了。原谅我的愤愤不平，你知道配角很难控制这种情绪的”。——嫣燃睡眼惺忪，如坠雾里——“简单说，刚才无根草羞涩地塞给我一封信，总共18页，是的，给你的，你却看也不看”——“哦，这事呀，老收到这种信，不看也罢”——“这可是打印的信呀。容易吗？”——“哼，打字比手写快呀，无根草没诚意。”——“妹妹，你太不知足了。我们现在沙漠里，最近的电脑在雅布赖。这儿到陶大叔家骑骆驼得5个小时，陶大叔家到雅布赖开车得2个半小时，无根草为这18页信一来一回得花多少时间受多少折磨呀？”——“哦，了解了。可这又比不上上刀山下火海。再说，我以前收到过48页的信呢”——“可是妹妹，你想想，这事要是不成，无根草恐将性情大变”——“那他还趁机重获新生了呢”——“小心点为好”——“难不成他定点清除我？”——“得让他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对呀对呀，人贵自律，最好别做在别人的梦里送信的事”……

此后，无根草的脾气和性格果然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不再动不动爬上沙丘朝正采花的妹妹招手，不再追问滴答的中文名，不再表白星星是他因为爱情眨的眼睛，他开始帮忙切菜了，并且开始喜欢在摩卡的镜头下崭露嫣然一笑，甚至每隔一段路程，他都会弯腰采骆驼草了，我怀疑他趁机落泪。行程结束那天，无根草不愿走，他说他的初恋遗落在巴丹吉林，得找回来。大伙儿无语。无根草转身走向沙漠时，残阳如血，拉出他长长的影子。

很多年以后，有人说在北京城偶遇了一个长得很像无根草的瘦削男子，怀里揣着厚厚一沓钞票，到处问人卖初恋吗卖初恋吗，工商来的时候，他就没入街角旮旯。传言很多，可能无根草真的没有在巴丹吉林寻找回来初恋，我心情不能平静。初恋总会消失的，像小王子离开玫瑰，像彩虹离开天空，像紫霞的眼泪离开至尊宝，其实当年有更多的东西是他应该弄清楚的，比如他骑的那头叫小布朗的骆驼，为什么总是衔着一撮草深情款款地站在背后听他自言自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想劝劝他，可惜一直没碰到。我知道，许多事一开头就煞不住尾了，愿神庇护他。

（待续）

七）面前的海子

海子

相传海子是仙女们用最美丽的七彩云做成的镜子，因为盛满少女们晶莹的泪珠而清澈见底。呵呵，一颗泪珠儿和一个爱情传说。诺日图不特别大，走得到头，看得到边，停下脚步，静静地想，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它叫海子？为什么它要叫海子？风停的时候，水很美，自然界的乳房很美。我不想开口诉说起消逝了的你和属于你的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无人说话的时刻很美。天空清澈高远，夕阳亮闪闪地，余辉温暖。诺日图湖水映着沙丘和蓝天，偶尔掠过一层亮银色的波纹，平静地，不泛一丝情绪，彷佛沙漠幽深的眼睛。

岸边柳树枣树们的叶子尚未凋落，芦苇茂盛，沙漠还没变成白雪覆盖下沉寂的原野，蚊虫好像也还有力气养家糊口，嗡嗡嗡嗡扑向近处的每一个生物，当然也包括人。秋天刚来，风很美，天空没有一丝白云，秋水天一色。十五年，灯火长久熄灭，灰烬已经冰冷，风吹起一池又一池春水，春风轮番沉醉。岁月，仿佛藏在一块积满灰尘的玻璃后面，看得见，却不真切。尽管我们总能突然回到荒凉，然而生活像火车上的一杯水，永远都晃不出来。“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很多念头如尘埃一样地悬在空中，随遇而安的未来正懒散地在湖面上随波逐流。多年前，她站在黄土高原的夏天里，以为她的前生是陕北窑洞纸窗后面拉着风箱一脸红扑扑的村姑，一望无际地唱歌，眼泪随一望无际的雪花飘洒。然而高原干渴的风沙以及无定河干涸的河床扬起的尘土无情地撕裂了她的矫情。今生她注定将失去那片土地的灼热呼吸。犹如她的眼泪常常不知为何而流。犹如今夜我不会遇见你。是的，今夜我不会遇见你，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但不会遇见你。

夜空灰蓝，月光已经洒落下来，芦苇闪着银色的光芒，是时候该回沙漠那端的红色帐篷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风很美
小小的风很美
自然界的乳房很美
水很美
水啊
无人和你
说话的时刻很美
----------【风很美】(海子) ----------

八）三豆的会议
三豆的会议

三豆要开会的消息传来，巴丹吉林十月的黄昏比往常来得早了些，一阵风过去，红柳树掉了最后一片叶子，帐篷外又积了一层沙子。夏天过得真快，三豆只不过开口说了话，沙漠转身就蹦到秋天了。三豆抛出第一个问题“真实姓名，年龄，性别，籍贯，排行老几”时，夜里的风烦躁地在帐篷外盘旋，沙沙作响。一片干枯的骆驼草从陶大叔眼前飘落，他第一次感觉到巴丹吉林的秋天来得这样悄无声息，防不胜防。

2004年10月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平常而闲散的几天，可苍茫的巴丹吉林沙漠尽头走来了三豆，他恰巧又站在沙漠的黄金分割点，从此一切都变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清风明月朗，彩云照我归，一切都已经是记忆中的剪影了。从此，“亲爱的，我已经回不去了”成为每一个闯入巴丹吉林沙漠的旅人见到三豆前的最后一句留言。三豆抛出第二个问题“婚否，是否单身，对终生伴侣有何企图”时，帐篷外骆驼渐次靠近了过来，能够听到它们紧张屏住的呼吸。困倦之际的女巫滴答第一次感觉到骆驼有这样诡异的举动，睡意顿时阑珊。

已经快半夜了，又是秋天，沙漠慢慢蒸腾出一股凉意，小面忍不住在三豆自己的前半生总结陈词中打了最后一遍哈欠，然后发现她的位置相当安全。由于ewood骆驼般横在小面前面，三豆的声音听起来明显距离遥远并且遭遇到了障碍物，这个新发现让小面两眼一黑，趴倒在杰西身上懊恼不已，然后很有分寸地睡了会。小面最后一遍做梦时还隐约听见三豆在义气和正义之间艰难抉择艺术人生，忍不住就又打了一个哈欠。醒来后，小面整整一个晚上注视着ewood这只骆驼，小面想ewood真是只很好的骆驼，无论从高度还是宽度看都是只好骆驼。

空气里掠过一丝偷窥的气息，早上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意外看到帐篷上空布满三豆无限慈祥的眼睛，满天的仁爱和语重心长，雨一样地落下来，而与此同时，三豆的第三个问题“目前的职业和理想是否有差距，如何实现理想？”正回荡于帐篷内，莲花座般浑厚稳重。记忆是一种控制不住的事情，之后，早上坚持说他那晚看到了佛，听到了佛音召唤。众人皆孤疑，唏嘘不已。只有三豆莞尔，普渡众生地笑了。

后来，我也曾一次次回忆，三豆开会那天，空中没有出现七色云彩，也没听见仙乐飘飘，那么三豆为什么说我就是那个拈花微笑俯瞰众生笑天下可笑之人的观音姐姐呢。难道仅仅因为我建议继续保存绿野性质的隐身生活时吐气如兰，或者劝说三豆放弃现有会议主题转而研究女巫滴答用洗面奶洗脚的心里因素时面容如玉？也许，当晚月光如水，普照大地，巴丹吉林沙漠白茫茫一片，三豆的记忆很有天涯独孤客的味道，心事出了口，都能覆盖一片大漠，而独孤客作为一个凡人，无论如何是需要膜拜一个观音的，我无疑是三豆视线内最近的那个。

九）归途

痛，非常痛。
骆驼的背很大，很厚。但骑在骆驼背上，决不会想到舒服二字。
这是最后一段沙漠，线条舒缓柔软，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刺骨之痛。每一步都更靠近崩溃的边缘。

巴丹吉林沙漠尽头出现陶大叔家的杨树时，摩卡疲倦而欣慰地笑了起来，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笑容刹那间又恢复知识女青年的平静了，渐渐地，风抚过沙丘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这恐怕与A型血天性内敛不无关系。可是世间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一转眼的功夫，其他知识女青年女巫滴答、嫣然、杰西和小面却突然大叫起来，以亦腐亦拐的姿势迅速奔向站在门口迎接的陶大妈，一头扑进亲人怀里，哽咽不止。初经风霜的羊羔羔们委屈得让人心疼，幸亏陶大妈有着这世上最温暖的胸怀、最宽容的眼睛和最能化解冰雪的笑容。

清晨6点，天没亮，很冷。陶大叔家的屋子，说不出的温暖舒服，可我们已经要离开，从陶大叔家到雅布赖，从雅布赖到阿尔善左旗，从阿尔善左旗到银川，从银川再一路回到北京城。离开与不能离开终将成为无须解答的题。坐在吉普车里，风急速掠过，呜呜作响，无根草拉了拉紧抓绒衣，顺便缩成一团。这家伙，没什么生活经验，傻得可怜，三豆说巴丹吉林十月的气温和北京差不多，他就真的没带冲锋衣，瑟瑟发抖都成了业余爱好。

我想，我是有离开情结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在该走的时候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如果昙花下一秒绽放，那么这一秒离开，不必见最美丽的绽放，便不必叹息盛放之后的枯败，也不必怀念消失在年华里的芬芳。太阳渐渐照亮沙丘，渺茫的沙子闪着金色的光芒，枯草横七竖八散落在两旁，沙漠在阳光中渐渐向身后退去。路不好走，吉普车一个猛上坡接着一个猛下坡，颠得脑袋生疼，几乎听见关节裂开的声音，巴丹吉林彻入骨髓的变态疼痛纯粹得简直让人既诅咒又怀念。沙漠，蓝天，阳光，枯草，并不罕见，但很奇怪，有些画面，怎么看都是普通，却会定格在心里。

狐狸说“小王子，你驯养我吧。如果你驯养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金黄色的麦子也会使我想起你金黄色的头发。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后来，小王子驯养了狐狸，再后来，小王子离开了狐狸，开始怀念狐狸。呵呵，离开后才想念，恐怕是不离开就不必想念吧。

漫长的50小时终于结束了，10月8日清晨8:00，大巴停在马甸某处，彼时北京的太阳尚未升起，而这座忙碌的城市早已经苏醒，人们和我离开前一样行色匆匆。下午1:00，回到办公桌，开始处理排山倒海涌来的文件，听一个晃若隔世的电话，发呆良久。晚上21:00，夕阳已经落下，夜色四合，在地铁列车里吸吸鼻子，抬头看见一个香烟广告，一只骆驼，一片苍黄，巴丹吉林沙漠10天的生活随之铺天盖地而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