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人间异域

——骑吧骑吧，使劲的乱骑吧,反正又撞不了人，在瓦泽乡那么大的草原上

人间异域

翻过折多山，进入真正藏区。
山脚为瓦泽乡，藏居农庄就象碧波上荡漾的七八朵水浮莲。石屋用不规则石块砌成，门窗漆彩，象油画一样。
藏民审美情趣极丰富。这是全新的视觉冲击。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转世到另外一个绚丽的世界？也许生命轮回之间就是这种刹那间的感觉。耳边再也没有城市的嘈杂，时间的流逝好象减慢了速度，实在是惬意。

如果不是阴天，这一带风光更美得不得了。真想下去草甸子上打几个滚，翻几个筋斗，甚至干脆留下不回去算了。

车子路过时，路边不断有藏民嗷嗷嗷地招手，叫卖他们自家的酸奶坨子、山上采来的新鲜菌子、牦牛或羊的头骨、酥油茶等等，向过路人兜售他们自家现成的东西。姑娘们挥着红头巾，灿烂地笑，毫不保留他们的热情。小伙子则抛甩着他们的长袖，跟你友善地招呼摆手，与世无争，过着悠闲的日子。不象外面的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走进新都桥乡的云关村一个藏家温馨旅店，篱笆围得就象足球场大。藏房的一楼为储存室，二楼为厨房卧室。卧室整洁、干净，床单雪白，四壁皆用黄缎帐幔，有各色花绸装饰，十分辉煌。
男主人叫“土登”——他的汉族妻子毛素芳可谓是藏区的阿庆嫂，打热乎乎的酥油茶请我们，给每个人端起茶碗，一声扎西德勒——说是免费，过路就是客。

一个藏娃和四个小藏娃围住我：“叔叔好！叔叔好！”
一个男孩嘴巴甜得象刚抹了蜜，又调皮地向我敬礼——“Yes，My Sir！”
何需他们伸手，我早已翻开行囊，递给他们一人一只我备用的圆珠笔。

我真后悔进藏前没有多准备一些送孩子们的铅笔、巧克力、小白兔奶糖之类小礼物。看着他们憨头憨脑又不乏可爱模样，我还真想带个机灵的藏娃回去，培养他读书成长之后，再送他回来。

这两天，离这儿不远的木崖天葬台刚好举行了天葬，一个住在她家的成都游客偷偷去看了，惊恐的神情一直都还没有恢复过来。遇见我们，还瑟瑟地打抖，说：“好怕人哦！”

车到东俄洛岔路口——北去八美（老川藏线），西去理塘、巴塘（康巴公路）——车子加速开始困难，尤其是上坡，油门踩到底，也只能慢吞吞地跑30公里/小时。

过高尔寺山，海拔4412米，遇上一群在雨中拦车的藏民。这些人奇怪地不怕雨，不穿雨衣不打伞，惟一能遮雨的就是头上的毡帽，浑身湿漉漉象草坡上淋雨的牛羊。

一停车，他们就围拢过来，也不与你商量，自己拉开车门，争先恐后挤着，吓我们一跳。最后同意上两姐妹，她们是到百里之外的寺庙朝拜一位活佛，拖拉机坏在路边了。

这里的藏民们过着半牧半农自给自足的美好生活，每年山里还可采到冬虫夏草、藏红花、菌子、松茸、人参果等。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自然气候虽然恶劣，但天造环境幽美，没有现代文明的污染，一块净土。他们惟一有求于别人的，恐怕就是站在荒凉空旷的路边拦车搭车了。

姐姐胆大、爽朗、健谈，与前排的老吴共挤一个座位。妹妹已是怀抱婴孩的母亲，但还来不及丢开少女的娇羞和寡言——同一个外婆生的女儿，一对亲姐妹的差异也很大呵！

她羞答答用**堵住婴孩哭闹的小嘴巴。哦，藏袍遮掩下那对木瓜般青筋暴涨的大奶子。哦，她指甲里也垢着黑黑的酥油和泥沙。

孩子喂饱后，我接了过来。姐姐见我乐滋滋地哄小孩，就开玩笑逗我：“你的喜欢就送你吧。”

姐姐很坦诚，她告诉我们藏族婚姻其实非常自由，两情相悦互相喜欢就行。所以一个男人找了一个老婆（阿嘉拉），还可以找几个相好；一个女人有几个男人也是正常事。藏族人直接单纯，她们言语也毫无保留，无邪，不玩小心眼。

姐妹下车后，我们沿三道桥河（雅砻江支流？）走一段，到了八角楼乡，正在读高二的扎西翁姆又搭上我们的车去雅江。雅江今年10个学生参加高考，有9人上线。大学毕业后回当地都能分配工作，不过能坚持读到高中毕业已经不简单。翁姆说她想报考中央民族大学。祝福她！

进入雅江要过一道桥，桥头有卫士，我的感觉就象进了一座城堡（雅江因坐落在雅砻江畔而得名，藏语“亚曲喀”，河上之意）。

雅江县城倚靠着陡峭的山坡，山上有巨大的经幡——大地艺术——垂展下来。

藏民们是如何扯着经幡（或巨幅哈达）攀岩山顶的呢？山顶有天葬台吗？

翁姆带我们去农贸市场，补充了一些青蔬上车，然后购一只烤鸭当晚餐，我和老吴对拗了一瓶白酒。

后来我整理笔记，才发现当天没有具体的时间记录！我们犹如穿越一条时光隧道，无需时间记忆，竟是一段冥冥所使的“云深不知处”、“山中无岁月”。

康定到雅江151公里，雅江去理塘136公里。老吴原先许诺进入藏区后不赶夜路，让大家好好看风景。天色尚早，我们原打算在山峡压逼的雅江住宿。不过又觉得不值，于是又继续上路，就象红军长征一样。

剪子弯山半坡出现高大的雪杉，沿途几十公里可能没有一个村庄，甚至连公里牌都失踪了，暮色里仅遇一辆收工回来的道班拖拉机。

连翻两座高山——剪子弯海拔4659米，卡子拉海拔4487米——每个山顶都有经幡，玛尼堆，不过气候恶劣，寒风冻雨，不是久留之地，速速拍照下山。

又不得不走夜路。冠桥村两头牧羊犬凶巴巴冲出来攻击我们，我拔出利刃，以防不测（一扇玻璃窗已被长途颠簸震空了）。牧羊犬忠诚地替主人守护夜不归栏的牛羊，直到轰隆隆路过的陌生车辆驶出了它们的领域，方肯罢休。

这种时候对那些骑车，尤其徒步的苦行者们，是十分不利的。我们躲在吉普车里是最安全的旅行，行驶中又象一个移动的暖房。

这一百多公里的夜路，少有人烟，特别漫长、荒凉、黑暗、恐惧……

老吴也算一个旅行家——我却说他是一个冒险家他又不乐意——他在雅江酒后坚持要驾车，山上一会儿雨，一会儿雪，一会儿大雾弥盖过来。我和郑斌都瞪大眼睛，紧张吃力地盯住危机四伏的路面，外侧就是万丈深渊，坐得我们提心吊胆的，不时地哇哇叫，要求减速！要求换人驾驶！他一副泰然自若地说：“你们别鬼叫鬼叫！没事的！”

老吴还说：“我是双眼守住两边路基行驶的，当中路面已经被浓雾朦胧得根本就看不清楚了。”

我们的每个环节都必须慎之又慎，稍有疏忽马虎，都将导致下一步计划或整个行程的中止、失败甚至破产。

我恨不得让老吴良心发现，能放弃前进，就地找一个藏族人家住下。

快到理塘时，雨停。天空云破月来，月光露出喜人的笑容，有一条灰狼在荒坡上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