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游记之(三)八一、米林、派区、拉给的日子 路上都在颠簸着。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从车中的劣制音箱中反复传出来。时断时续有人在附和哼唱。坐在前排的两个女孩旁若无人的用四川话高声的聊天。与你同排坐着一对夫妻,男的在嗑瓜子,女的在削苹果,然后随时随地的叫司机停车,方便。不到一个小时,车厢的地板便覆盖了一层杂物。那情景像极了刚刚结束电影放映的村中打麦场。也许生活在这个国家制度下太久的原因,我们都失去了对旁人尊重的意识。 6个小时后到了八一。你忘了多看一眼小镇,也许她太新了。只知道八一是个五十年代才开始兴建的城镇。整洁。宁静。绿色。 没有停留,便直接换成另外的长途车去了米林。 米林小镇,这个无缘无故让你停留的陌生地方。或许是在跟随前世的记忆。地图中的坐标显示这个边陲小镇靠近麦克马洪军事实际控制线。这便是为什么途中太多军车穿梭的缘由。再加上要修建机场,军车伴着大型工程车卷起浓重的灰尘毫无保留的泼向每一个经过的人。 车子到米林的时候,天,完全黑了。 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你并不觉得饿,只是非常疲惫。 好心的司机推荐你住在县招待所,并一直送到门口才离去。这幢三层楼的水泥建筑,此时只接待着两位客人。你的房间在二层临街,很大。只有一张单人床被摆放在房间的中央,剩下的空间大得让你感觉到奢侈。关上房门,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好像若有所思,却又无所事事。原来人的寂寞,走到哪里,都是一样。 你在旅馆对面的餐厅吃清淡的面汤。然后一如既往般徘徊于昏暗空旷的街道上。像流浪中的一只动物。 秋日夜晚的凉风。天空中的群星。曾属于你的爱情。 此时L在做什么?是否也游走于暮色中的街道?是否L也像你思念L般思念着你?一次又一次的翻看着手中的电话,挣扎了很久。还是在键盘上按下了那一串熟悉的数字。这一次,你们说了很久。 …… 那个站在黑暗中的男孩,已经不会再有畏缩的念头了。 回到旅馆的房间完全抛开了连日对独行墨脱的焦虑与不安,关掉了手机。 这里,是最后能够接收信号的地方。 那一夜,你从没有这样沉实的在异乡的房间里熟睡。 清晨,小客车叮叮咣咣的驶出县城,随即扎进通往派区的丛林小道。 想起从登上开往八一的客车开始,你便一直不说话。只是观看。似乎逐渐丧失了对语言的兴趣和动机。当然,这并没有让你觉得什么不对。 车在摇晃颠簸中前行。穿过的村庄,越过的山谷。大部分时间你都在凝望窗外的景色。山南藏区人们有不同的服饰;途中许多村落有陌生的名称;南迦巴瓦有突兀、诡异直入天际的雪峰,都在ono lisa清澈撩人的音乐中。 在转运站,你遇到旺扎。他讲不太流利的汉语,脸上有着大粒雀斑且头发自然卷起的藏族男孩,而你欣赏的却是他那双未被污浊过的眼睛。从此一路的行走中,他将分担你背囊的部分重量,与你一起体验奔向莲花盛开地方的快乐与过程。 选择在派区的渡口招待所栖身,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远远的看到雅鲁藏布江。招待所的房间是用塑料编织袋与木条装围起来的,不超过两平米。用砖头堆成的床,已经发黑的被褥,一支剩下一半的白色蜡烛。只有这些。 晚饭你是和许多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吃。虽然你付了自己的钱。是当地的习惯吧,你并不介意。回到狭小的房间,打开头灯写一点日记。躺下的时候,才知道这里还有许多的老鼠在嘶嚎。你竟然可以猜出它们是在争夺地盘。那样的声势大概是不能休息的。于是不再睡觉。走到江边。抽烟。在黑暗中看奔腾着的雅鲁藏布江。 是寂寞? 不! 曾记得你与L许下的要共同去高原旅行的约定。但是当你在这里的时候,L不在你的身边。 这一天的清晨是在生火做饭的嘈杂声伴着浓烟中醒来。有些寒冷。 走到江边看南迦巴瓦的日出。但是太阳被浓重的云层遮住。留下的是白蒙蒙的山。 从房间中把收拾好的背囊拎到门外,等待旺扎。 派乡(转运站)??松林口??多雄拉山雪山??拉给 找到一辆卡车同意带你们到松林口。在已临近封山的季节,能够以这样的方式节省体力,是幸运的。大概是远近神山赋予的加持!这一切无论如何定要心存感激的。 松林口是让汽车能到达的最后地方。即便如此,还有一段路程需要向上攀登。望着眼前皑皑雪山,告诉自己从这里开始350公里的险道只有靠双脚去丈量了。 走,我们去征服雪山。旺扎。 路上,你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知道脚下的山路是在一点点升高。曾经的浓雾变成了白色的雪片。有些冷。你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御寒,只有将冲锋衣的帽子扣在头上。除了缓解双耳的疼痛外,还可以听风将雪花吹到帽子上时偶尔发出有节奏的噼啪声。就像音乐。 随着海拔的增高,气温变得意外的冷,那种难过的湿冷。身后的背包也变得沉重。休息也变得频繁起来。找够大的石头能够拖住你和旺扎身后的背囊,然后你们总是站在原地,用双手撑住膝盖呼哧呼哧的喘息,痛苦的看着彼此,没办法说话。就像门巴人。颤抖的手已不能抓住香烟,但你一直在听耳边穿过的风。汹涌的风。 大概是走在了四十年代著名的驼峰航线上的缘故,在一些无法触及的碎石夹缝中你很清楚地看见散落着一些飞机的小片残骸。几十年已经过去了,那些碎片都是在风雪中如此的躺着。从不悲伤。 尘归尘,土归土。 是多雄拉山口。不能休息便要在乱石荒滩中一路下行。眼前,除了圆滑的巨石就是堆起来的尖利碎石,是松散的,踩在上面经常会滑倒。只是期望不要崴脚。在碎石间找寻尽量大块和稳固的石头踩。有些举步维艰。 当飘散的雪片变成细密的雨滴时,终于走出了乱石滩而进入山谷。视野里开始出现簇拥的高大灌木群、一条条瀑布。脚下的土地化成了沼泽、草地、溪流。令人惊异的是灌木丛叶片的颜色,灿烂的各种层次的红色、黄色、绿色。华丽。荒芜。 我要告诉你,我的爱。我就是这样不停的向前走,一直的走。很远很远。不能回头。 在太阳消失之前,看到了半掩于山谷灌木丛中的房屋。是拉给。只有三间木屋的拉给。在木屋的前方有奔腾中发出巨大声响的溪流,背后是一条看不到全部的瀑布劈山而下。 你蹒跚的奔向经过的第一间木屋,再不肯出来。 倒坐在木板搭成的床上,那双颤抖不停的脚无法再踏出一步。没有写日记,只是坐在床上。 凌晨,被山谷中的大雨惊醒,再不能入睡。只得闭着眼睛去听落在屋顶上的雨滴声,溪流的奔腾咆哮声,瀑布落下撞击山体的轰鸣声。。。。。到最后,你会有一种幻觉,以为这种声音是存留在你大脑皮层里,属于梦中的记忆。那些声音永远都没有办法停息。汹涌的就像大海。 可是你却极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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