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长篇游记：虎山独行（四）

（上接三）

拐过一个山弯，一座看林人的小木屋呈在小路的右侧，我顿时感到亲切起来。

我站在屋前十几步远的地方高声问道：“有人吗？喝点水吧。”在陌生的人家面前，不要走近了问话，以防不测；说喝水，也只是个问话、交谈的借口。在大山里行走，必须倍加小心谨慎。所以，大多如此这般。

这里共有两座木屋。右边侧向伫立的这个，坐西朝东，早已屋顶塌陷，门窗皆无，残破不已，看起来是放弃好长时间了。正面的这座，坐南朝北，门窗禁闭，但没有上锁，门前地面上，有一条硬实光洁的路面连接到门前，这是经常有脚步踩踏的结果，肯定有人常住在此。

我又大声喊了几遍，仍然还是无人回答，附近房前屋后的山林中也没有任何回答的声响。本来令孤独的深山行人感到十分亲切的小木屋，霎时间，竟突然变得陌生与神秘起来。

在深山老林中，有人的房屋是亲切温暖的；无人的房屋，是阴森恐怖的！

我不能肯定这个小木屋如今是干什么用的，这里到底住着什么人，只好赶紧离开木屋，沿着小路继续前行。

由于雨水的冲刷与常年失修，实际上是政府部门早就放弃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当年的路面了，要么路石嶙峋地裸露着，要么坑多洼多非常泥泞，驾驶摩托车行走起来异常艰难。许多路段，就是最好的越野车，也是不可能通过的。

但是，对于这条山路，有的地图上根本没有标示，这也就对了。而在有的最新的省图、国图上，却是标示得非常清楚，非常显眼，还是完好无缺的县级公路的标准呢。也不知道绘制地图的人，究竟是如何把信息掌握的如此“准确”，这得坑害多少不明就里的外地行人那！如果是带着汽车盲目地开进来，一旦走入狭路地段而无法前进时，恐怕想找个调头的地方都难！

嗨，延边州政府的相关部门，是真应该出版发行一部新的全州地图了，以适应改革开放、旅游垂钓的新需要。

正行走到一个较大的下坡路段时，前方出现了摩托车的轰鸣声，而且是两辆的声响！我先是兴奋，这说明前面的路是能走、能通的。继而又马上警觉起来，必须与陌生人远点！于是，我赶紧车靠右侧并放慢速度，边走边观察前方的动态。

果然，不一会儿，两辆表面破旧不堪的摩托车从下坡迎面冲上来，后面各带一人，个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摩托车发出负重后艰难吃力的轰轰声响，尾部冒出一溜儿青黑色的浑浊烟雾。想必我的车声他们也听到了，好在这段路还保留着两条车辙的宽度和痕迹。所以，他们也是能够遵守行车规矩，紧靠右侧的山根儿行驶的。

看到他们的车子就要到了，我加大油门，快速奔下坡去，我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的停留和答话。经验提醒我：安全第一，此时此刻，还是慎重为好！

在摩托车会车的一瞬间，我与他们的眼神快速瞬间相对，双方都是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对方，没有一丝情感掠过。

在深山里行走，人们自然都是担心猛兽的侵害。其实不然，我最担心的却是人类的不轨。

对于野兽，我们早有戒备。一旦遇到它，你别无选择，只能要么逃走，要么就是在野兽侵害你之前先下手为强，在它开始侵害你时拼命反抗，目标明确，毫无后顾，为了生存，预先动手也未尝不可。

而遇到眼睛都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神秘行人，这是最让人害怕的事情！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无法断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人迹罕至的荒蛮之地，人的天然野性，就会自然泛滥，人在社会中压抑着的鬼使神差，就会蠢蠢欲动，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但你又不能在对方出手之前就先发制人，主动攻击，这是犯罪——虽然他可能真的是要侵犯你，或者要置你于死地，但在他还没有动手时你先动作，那你就是犯法，虽然你很可能因为守法而将要丧失性命。

下到山根底，通过一座较大的木桥，就是行驶在河的北面了，路面还是野草漫漫，但平坦了一些，一座很规整的三间土墙瓦房呈现眼前。房子四周有一小片农田，庄稼绿油油的，长势不错。柴门外，停放着一辆较新的摩托车，这应该是男主人的坐骑。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妇女，正在收拾房前的菜园子。

看样子，这才是真正的看林人的住房。也只有林场，才会出资建设与村庄里的民房同样规格的住房作为护林之用。除此之外，哪个个人都不会愚蠢到在这深山老林里投资建设这么标准的住房的。

前面不远处，又是一座大山挡住去路。现在的路，已经没有路的样子了，只剩下一条窄窄的且布满野草的羊肠小道。我不得不向这位妇女打探道路。

“请问大姐：到春化镇怎么走？”

“路在河南那边。你从前边的那个小毛毛道走，一直到河边，趟河后，找到小道，一直顺着河往东走就行了。”

我展开因为太大而被我分割下来的延边州老地图的珲春市部分，上面也是这么画的。但身在当场，事到详细具体时，却并不容易寻找。

“摩托车能趟过去吗？”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别的地方更深，刚才那两个摩托车就是从那儿过来的。骑不了，只能推着过。”

别犹豫，也别不信，她们总走线路，比谁都清楚。按照她的指点，我穿过青草没腰的荒草小道来到河边。

河水很清彻，也比较急，大约有五六十米宽，其深度完全可以淹没发动机部分，所以不能开车通过。我找来手指粗细、长短的树枝一段，把它插进排气管里，防止河水进入排气管和发动机，把发动机淹了。

我选择一处河面相对比较宽、水流比较缓而浅的地方，也顾不得脱掉鞋子，裤子也没有挽起来就下了河，使劲推着重重的车子在河水中前行。河水已经淹没了排气管，推起来特别沉重。好在车子自身的质量只有不到110公斤，我携带的各种行李的总重也不会超过50公斤。否则，就别想推出去了。但我不敢停留歇息喘口气，更不敢在河中间耽搁过长的时间。受上游降水的影响，山间河流的流量，转眼之间就会变化很大，弄不好，就不能过去了。

推出水流处，还没走出河床，我已经浑身冒汗，满脸都是流淌的汗珠。稍微歇息片刻，我便发动车子，走进满是野草的“道路”。

林荫中，一座全部是用透明塑料布搭建的小棚子坐落在路边。由于林木枝丫繁茂，不到跟前，还真就发现不了。棚子很大，可以住进四五个人，锅台和灶坑都建在里棚子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清楚可见，但没有人。

我喊了几声“有人在吗？”都没有回应，便继续前行。

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荒草小道顿时泥泞起来，又湿又滑，车子老下道，好几次都是差点撞到道边的大树上，搞得一直很紧张。

路刚刚好点，车速刚刚快了点，我正暗自庆辛日子开始好过了时，不想一座搭建在山涧上的小木桥又拦在面前。

小木桥并不大，只有七八米长，两米来宽，桥上的每根小腿粗的木头都是顺着摆放的，还有长短、高低参差不齐的接茬，有些桥木已经明显枯朽。

桥面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树枝和泥土覆盖，木头之间的间隙也较大，其缝隙的宽度，正好可以夹住车的轱辘，加上小雨的浸润，使桥面上的每根木头都非常湿滑，我试着空手过去都不太容易。

看来看去，只有桥最右边上那第一根和第二根木头之间挨得比较近，走好了，就不会夹住车轮甚至滑下桥底，这需要前轮与后轮都必须完全行进在一条直线上，一点都不能歪歪。但又很危险，稍有疏忽大意或者把握不住，车子就会掉下两三米深的涧底。看桥的破烂状况，就是吉普等越野车，也是根本不敢试试的。心中暗自庆幸：亏得我没有接受朋友提出的坐着他的轿车来垂钓。否则，先别说汽车在此地能否调过头去，反正从此打道回府是肯定的了！

我仔细察看了一遍小桥两边的情况，旁边都是深沟，根本无路可绕，只能硬着头皮从桥上过了。

我用手捧了十几捧沙土，往将要轧过的这靠边的两根木头上撒，用脚使劲踩踏，把块状的大沙粒胡搂掉，以增大它的摩擦系数，防止车轮打滑。再根据要推车步行时我所必经的具体行走路线，把行走路线上的两根木头都撒上一层沙土，防止蹬踏时发生刺溜。鞋底儿上也故意多踩上一些沙土，防备行走时脚底打滑。然后，双手用力搓搓脸夹、眼窝、双耳、头皮和太阳穴等部位，再做几个扭腰蹲腿的动作，甩动几下脚脖子、手腕子。这是我多年来在长途野钓活动中，根据广播体操改编后而形成的一套“野钓体操”的核心部分，每次长途野钓出发时，都要做上一遍。大战之前，绝对不可大意，必须调整到最佳的体能和精神状态。

一切准备妥当，我把摩托车退后一段距离，使前后两个轮子都一条直线地对准这第二根木头。绝对不能走在最边上的那一根儿木头上，一旦稍有失衡，那就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

接着，两手保持车子平衡，右手轻微捏住前闸，小心翼翼，缓慢推进，唯恐哪个轮子滑动下道。经过前后两根木头的敷放接茬处时，先要把前轮抬起来，挪到另一个木头上，待推进到差不多一个轮距的距离、后轮到位时，再把后轮抬起来，挪到这同一根木头上，才能继续慢慢推进。只有七八米长度的小木桥，竟然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才通过的。

走过小木桥，支好摩托车，才感到浑身热汗腾腾地往上冒。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消耗过度了。

（下接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