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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乐坛和影视上西北风吹得正紧、信天游唱得最火的时候，我就产生了想去看看黄土高原和内蒙古大草原的念头，于是在1991年暑假，我和阿贵两人怀里揣着350元，骑着二手自行车从北京经河北、山西、内蒙，穿越毛乌素沙漠、陕北高原，最后到西安临潼，行程2000多公里，历时21天。那段日子在不断回味、嚼咀之后，已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忘。最近天涯新开了“三秦古韵”栏目，又将我拉回那个激情燃烧年代，敦促自己将零星的记忆整理出来，献给那些曾在旅途中帮助过我的淳朴的老乡。。。。。。
一、旅游就象红卫兵串联
在内蒙的伊金霍洛旗参观完成吉思汗陵后，我们继续往南走，地图上显视这里已经是毛乌素沙漠的边沿。太阳快落山时，我们到了一个村庄，便决定住下来。这是一个小村庄，稀稀落落的只有十几户人家。我们推着自行车，在村里寻找愿意收留我们的人。从北京出来，因为钱少，一路上只住了4天的旅店，其余时间有时是在玉米地的空棚子里住，那时不到玉米的成熟季节，所以棚子都是空的；有时是在路旁废弃的房子里住，但更多的是找老乡家投宿。看到前面有户人家的门开着，阿贵便上去联系住处，我则在路旁看着车和行礼。不久阿贵就回来了，说是只有一个女人在家，见到阿贵就吓得就把门关了。哈哈。。。。。其实阿贵长得蛮帅的，只不过在这偏远的地方，一个女人乍一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天快黑时往自家走来，怕也是很正常的，对此我们已经很习惯了。我们继续往前走，一户人家的门口，一个老头正在打水，这次轮到我上了，我上去和老头打了个招呼，老头一脸狐疑的看着我，我告诉他我们是学生，从北京来，今晚路过这里，天色已晚，能不能借个地方歇歇脚。老头说不行。我说我们不用住在你家屋里，住在你家柴房和牲口棚都行，只要能遮风躲雨就行。老头还是说不行。我说大爷你行行好，我们真是学生。说着就掏出学生证递上去。老头接个我的学生证看了看，也不知道他识不识字，但他一看我的学生证我就知道有希望了，一路上都是这样的——别人要是真不想让你住，根本就不看你的什么证件。果然，老头看完之后就答应了，哈哈!老头约有五十多岁，个子不高，他的模样我已经记不起了，只记得当时他很严肃，虽然答应收留我们，但却没有更多的话，与他聊天也爱理不理，但无论如何，他愿意收留我们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哪还会计较那么多。他家里人不多，但房子不小，居然给我们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房内的炕上还有被子，这种待遇是我们一路求宿中最高的了。
老头不太愿意答理我们，也看不到他家里的其他人，我们洗漱之后就上炕。这地方缺水，因而我们用水也很小心，生怕引起主人的不快。我们在炕头取出馒头和榨菜开始晚餐，外面不时有人朝门缝里向我们偷看，可能是小孩子好奇，也可能是老头对我们的来路仍不放心。我记得那天风很大，我们在炕上睡得好香。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床后开始收拾行礼，老头也到我们的屋子里来，但他与昨天晚上叛若两人，话也多了，也很热情。老头家里昨晚来了两个北京来的学生，这件事情在这十几户人家的小村立马成了头条新闻，村里的人都围在我们的门口看热闹，几位年事较大的还被老头邀请坐在屋里同我们聊天。有人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说是旅游。他们又问什么是旅游，哈，这一问我还真愣了一下，游了这么远的路，其实我也没有认真想过什么是旅游。我想了一想，就答，旅游就是空闲的时候到想去的地方去看看。看着我讲的大家不太明白，老头就解释说，旅游嘛就象当年红卫兵串联一样。尽管这解释不太确切，但乡亲们都听得明明白白，还是老头水平高。
我们想给老头五块钱，但他坚持不要，我想他并不嫌少，在这偏僻的村庄五块钱已经不少了，他只是觉得不应该要，在这偏僻的地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单纯和质朴。我们只好送给他两瓶云南白药，表示谢意。
二、穿越毛乌素。
中午，我们来了了新街。新街是内蒙与陕西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前面就是毛乌素沙漠了。我们在新街吃了一顿热饭，把两个1。25升的可乐瓶子都装满了水，又买了一些饼干和馒头，做好过沙漠的准备。进入陕西，首先迎接我们的便是毛乌素沙漠。我们走的是210国道，但国道进了沙漠就名存实亡了，这实际上是毛乌素沙漠的边沿，沙中零星地长着沙柳，沙柳是一种灌木，有防风固沙的作用。在没有沙柳的地方有来往的车轮印子，这就是210国道了。自行车的轮子陷在沙里，没有办法骑，我们就下来推着往前，越往前沙越深。午后的太阳照得沙子发烫，我们在沙中困苦不已。地图上显视我们走沙漠的路程不到三十公里，但我们走了几个小时，仍然是一望无际的沙丘，水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要命的是自进了毛乌素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到一个人，甚至没有见到动物。我心里有点发慌，催着阿贵往前走。下午五点多钟，我们突然发现前面有个黑点，黑点在向我们移动，竟然是个人，我和阿贵兴奋起来，加快了速度，黑点越来越近，果然是个人，也是推着自行车朝我们走来。离那人将近一二十米时，我看清了对方是与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我和阿贵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站在沙里扶着自行车看着小伙子——这可是我们进入沙漠以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呀，我没有想到在沙漠中长途拨涉后见到同类是如此亲切。小伙子大概也有同感，他也停下来远远的看着我们。我们相互对望了足足有两分钟，我大声对小伙子说“歇一会吧”，他也大声回答：“好呀”。于是我们把车扔了一起坐在沙柳下抽烟、聊天，他告诉我们他是榆林县邮政局的邮递员，常跑这条路。我们又是敬重又是同情，问他累不累，他说累，不过习惯了。他说我们已经走了一半多的沙路了，而他天黑前必须赶到新街。
告别了小伙子，我们继续往前走，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是看不到沙漠的尽头。天是凉了下来，但新的问题马上就出现了——原来沙柳中有许多蚊子，可能很久没有见到人的缘故，乍见到两个精壮小伙，都奋不顾身扑了上来。我俩都是穿着短裤背心，手又推着车，走得又慢，只有挨叮的份。换上了长衣长裤仍解决不了问题，蚊子隔着裤子居然也能叮。惨了，要是还走不出这沙漠，多半被蚊子也吃掉了。我们在恐惧中挣扎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发现远处的沙滩上升起了一股白白的火烟——有烟火就有人家，我们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把车子往沙上一扔，向火烟跑去。火烟越来越近，我们惊喜的看到了一片玉米地，还有一间房子，火烟就是从房子前面升起来的。我想，今天晚上不管死活都要住在这里了。
这房子与我们一路住的玉米地中的棚子不一样，很大，起码有一百平米，而且是土木结构，在沙漠里盖这么一间房子也真不容易。房子的主人是一个老头、一个老太，还有他们的外孙子。我们到达的时候，老头正在屋前烧柴草。我们直奔老头请求他收留。一样的套路——老头起初不愿意，但看了我们学生证再加上我们不住恳求，也就答应了。相距昨天住的地方不过几十公里，但这个老头与昨晚的老头相比普通话讲得好一些，也更容易交流。也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个子很高，戴一顶棉帽。他告诉我们他家在离这几里地的村里，因为土地在这个地方，他和老太就专门在这个地方打理这片玉米地。他的孙子已经十五岁了，但看样子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不知是否营养不良。这个地方蚊子多，所以晚上要烧些烟火来驱蚊。
天黑下来了，老太在屋里烧火做饭。阿贵从老家拿了两斤糯米到北京，原想让我煮糖稀饭吃，当时没有来得及就一直带着来了，现在正好拿出来煮。我与老头则在屋外火堆旁边聊天，老头问我旅游是做什么，我告诉他就是到好玩好看的地方来玩一玩看一看，老头很不理解，他说我们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我说好看呀，比如这些沙，在北京就看不到，我以前也没有看到过。聊着聊着，老头突然问我海湾战争是怎么回事？哇靠! 我惊得合不拢嘴，你知道，当时正是海湾战争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在其他地方海湾战争正是大家谈论的焦点，但在这个地方，这个人烟稀少的沙漠中，这么一个打理玉米地的老头，居然知道海湾战争!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海湾战争，他说是别人告诉他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一个小收音机，是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我一五一十地把伊拉克怎么欺负科威特、美国又怎么管闲事的来由讲给他听，通俗到把萨达姆和老布什描绘成他们家隔壁的二秃子一样，老头听得很感兴趣，边听边问一些问题。在这万里之遥的沙漠之中，在这月下的玉米地旁，能与这样一位老者谈论海湾战争，也是很稀奇很有趣的事。
老太饭做好了，他们家开饭，他们没有请我们吃饭，这一路来都是这样的，可能这些地方温饱都成问题，因而对我们都是管住不管吃。我们的饭也好了，糯米红糖稀饭，很香，我们请他们一家和我们一起吃，边吃边聊天，很晚才睡觉。第二天一早，我们与他们一家在那片玉米地旁合影留念，临走前送了他们家一盒蚊香和一瓶风油精。走出很远，回头看看，才发现那片沙漠中的玉米地在阳光下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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