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华山游记（十四）

离开长空栈道、南天门，经过一段下坡路，我们来到了南峰谷间平地。

时近九点，太阳从云层中出来了，她将其柔和、亮丽的光芒，送给了这儿的高山、长岭、断崖、幽谷。华山的晦暗，被驱殆尽，抬头四望，一片澄明！几小时前在西峰观日时的郁闷、惆怅，已一扫而光！

我坐于平地老松的荫影里，隔着幽谷平视着对面的山，自在地浏览着如浪的岭脊，静赏着山坡上那全然的青。忽然，从山谷里，出现了微微一点白雾，这白雾，如一缕白烟，袅袅地缓缓升腾着，渐渐地扩大，又如薄薄柔软的白绸，不断地向上拉长着，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那一片让人百般流恋的青。这白雾，变幻着各种形状，向各个方向弥漫着，最后充满了整个幽谷，盖住了高耸的山！这样自由的白雾、轻灵的白雾，洁净的白雾，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的从容，她的优雅，她的脱俗，不仅征服了对面的山、谷，而且将我完全征服了！我痴痴地迷恋着，细思着……

白雾，将整个山谷征服以后，又悠悠、淡淡地四散开了，山谷，开始一点一点地露出了它那自然的本色！此时的阳光，依然柔和，依然明丽，我们离开平地，沿着东峰白石岭上的石级向上攀登了。

石岭尽处，就是东峰中腰平台。立于平台，向下俯视，隔着窄窄的深谷，是由东峰山体向外伸出的山岬。山岬，三面皆深渊，深渊外，又是万仞群山，远远高过山岬。山岬尽处，有一白色石亭，这就是华山著名的博台，即下棋亭。

在未到华山之前，我就读到了一些与棋亭有关的故事。《韩非子》中记载，春秋战国时，秦昭王令工施钩梯从黄甫峪登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箭长八尺，棋长八寸，在此与天神博戏。并勒石题字：“王与天神博于此。”

相传，汉武帝派人到这里寻找过仙人卫叔卿。一日，武帝闲坐，忽见一人乘云车，羽衣鹤冠，翩翩而降。帝问来者是谁，答是中山卫叔卿。帝笑着说：“你若是中山郡人，那还是朕的臣子呢……”话犹未完，卫叔卿却突然不知去向。武帝深悔莫及，但派卫叔卿之子度世去寻他的父亲。度世到华山，远远望见父亲与几位仙人在博台玩棋，四周紫气袅袅，花木扶疏。金童玉女侍立于侧。度世上前拜过父亲，并说明来意。卫叔卿说：“我为太上老君所遣，想告诫帝有灾难时如何拯救国家和人民。不料，他却自恃尊贵，以君臣俗礼相称，我即拂袖而去。”卫叔卿还劝儿子不要做朝庭的臣子。度世后来听父亲的劝告，隐身不仕，最终服五色云母成了仙。

还传，宋太祖赵匡胤未得志时，闲游华山，曾与陈抟在这儿对弈，结果，把华山输给了道家，并当场立下了文约。石亭上，设有石桌棋局，据传，是赵匡胤输华山之残局，至今千年仍然无解，是为华山棋谜。

山岬棋亭，近在咫尺，伸手看似可触，可是真要到这个地方，并不像在草地上散步那样的容易啊！因为山岬处于绝险位置，要想到那儿，只能经过我在前文提到过的华山著名险道——鹞子翻身。

鹞子翻身，这，又是怎样的地方呢？

我靠着鹞子翻身入口处的铁栏向下看，完全无法看到这个悬崖的模样，因为崖壁向里凹进去了，你说长空栈道险，其险还可看，这儿的险，无法看到。俯视谷渊，有多深？不知道。我直观感觉，这个地方，是华山最扣人心弦的险处了。

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个地方，崖高十余丈，必须手攀铁索，脚踩石窝，附壁而下，到崖尽处，又须侧足转身，所以叫“鹞子翻身”。鹞子翻身，是造物主为勇敢者特劈的一处超越自然、战胜自我的挑战地。

我在入口处徘徊张望了许久，最后决定下去。我想试一试自己的心理素质，看看攀岩的意志，看看自己的体力，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力，更主要的想法是，我想在人生中实实在在地增加一次特别的体验。有人曾说，人生不在于距离的长短，而在于对生活体验的多少。这是对的。我没有攀长空栈道，已留下了深深的遗憾，现在，不能再错过“鹞子翻身”了。

但是，妻又是坚决地不同意，儿子也是坚决地反对了。可是，我心已铁，任她们怎么劝，都没用。她们过来拽我走，要我快点离开这里，这让我非常生气。现在平平淡淡地离开这个地方，定会让我后悔终生。

我知道，她们劝我不要去玩鹞子翻身，是怕我一去永不回。我说“不会的”，我向工作人员租了双保险的安全带，又请了一位长期在这儿攀越的小师傅，让他在前面带着我走，不会出事的。再说，我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哪能会说出事就出事呢？我自信，我的细心，我的体力，可以战胜悬壁。

她们见我如此执着，也就不再说话，她们也只能由着我去了。从她们的脸色可以看出来，她们心情是异常紧张的，用妻自己的话来说，“心在怦怦地跳，就要蹦出来了。”儿子在旁边急得跺脚。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我现在去的地方，确实非比寻常。坚决要下绝壁，妻儿都不满意。现在，我已充分感觉到，空气似乎很凝重了。

不过，我还是笑着对妻儿说：“没事的，在我攀的时候，你们别忘了拍照片哟！”她们没有做声，脸，黑沉沉的，显然，真生气了。

小师傅已帮我把安全带系好了，我又将手套、鞋子等细细检查了一遍，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对小师傅说：“下吧！”小师傅在前推开崖上入口的铁门，说：“你按我的要求去做，不会有事的。”

我看了妻儿一眼，说：“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

随着小师傅走到崖边，开始准备下崖了。

我立在崖边，一瞬间，心里充满了非常的紧张，因为，崖向里倒悬进去了，攀崖所依凭的除了两边的铁桩铁链和间距在一米左右的石窝外，再什么也没有了。说实在的，心里有点虚。不过，很快就镇定了。因为，小师傅那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感染了我，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不要紧的，慢慢来。”小师傅在下方小声地说。“紧贴石壁，倒退着下崖，先将脚在石窝立稳，然后，分两次解开安全带的锁，将安全带牢牢套在铁链上后，抓紧铁链，身子慢慢下移。这样，就没事。”

从来没有攀过这样的崖，毫无经验，听了小师傅的话后，心情平静了。我小心翼翼地解带、套索，小心翼翼地探试石窝、落脚，小心翼翼地下移身子，不含糊任何一个细节。虽说不是姑娘在绣花，但却比绣花姑娘细心认真万倍。此生，我的精神从没有像现在这般高度注意过。我清楚地知道，我现在身处于什么样的地方，失手意味着什么。

身在绝险的地方，最初的紧张，淡了，心，变得异常沉稳了。我现在好像不是在攀登绝壁了，倒像是在完成一件了不起的伟大创举！完成一项宏伟的工程！心中，慢慢地倒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喜悦。我轻松地对小师傅说：“这绝壁，看起来很吓人，其实这没有什么嘛！”小师傅笑笑说：“是的，只要注意了，没有什么！”

最后，我终于安全地落到了谷底。

在谷底，稍稍歇了一会儿，我随着小师傅，跳过丛丛乱石，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攀上了神仙常来的地方——下棋亭。

回视来路，没有一个人跟上来，我看了看刚才下攀的绝壁，对小师傅说：“您先一个人回去，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好好地呆一会儿！”

小师傅走了，白雾，从三面无底的渊里升腾起来了，慢慢地爬上四周的群山。自然，棋亭，也给白雾包裹了，一切是白茳茳的了。此时，我真如处仙境！

白雾，如带，在我身边绕来拂去，山岬，在雾里出没着。我徘徊四顾，时坐时立，细细玩味，感觉自己真成神仙了！长期以来，我追求的境界，今天，我又找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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