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廉价的悲悯——楼观台聋哑学校之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开始讨厌献爱心之类的活动。一年多前，在宁夏吴忠的小学，看着孩子们天真的脸，我只感觉难过，不是为他们的艰苦，而是为自己愚蠢地闯入；今天，我已感觉不到难过，更多地是感觉到一种厌烦。在离开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经被破坏殆尽，心情低落到极点，以至于同去的朋友问我怎么阴着一张脸。我想笑，可是我怎么笑得出来？

还是讲讲过程吧。

早上六点钟，我和高潮王子就起床了，这对我这个过惯了夜生活的人来说，是很大一个挑战，但是我还是起来了。来到约定的地方，见到众网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大概有四十人左右，记者大概就占了一小半。后来我观察了一下，记者人数大概在十到十五人左右。我们坐上车，往南走。看到楼观台景区的时候，离学校已经不远了，我们休息了十来分钟。然后车队开进了村子，停在聋哑学校旁边。我们把带来的慰问品往下搬，孩子们哇哇叫着来接。我下车，拿出相机，开始工作。这个地方说是学校，其实就是陕西地区常见的一个小院。两栋二层的小楼，一栋供住宿用，一栋供教学用。大门外是马路，路对面也是两间土屋。这里被划成三个教室，后面的小院是厨房。孩子们在上课，我来到一个大概是手语班的教室。教室的面积还没有大学常用的四人宿舍面积大，坐了十几个孩子，一位老师在用手语教孩子。孩子们学着老师的动作，哇哇大叫。在这一刻我感觉了今天的唯一感动。我走进教室，不知道该对孩子们说些什么。当语言失去了效用，感情，应该用什么来表达呢？我能做的只是保持微笑。我给一位可爱的小女孩拍了照。但是，当我从相机里看到拍好的照片，我就后悔了，她的眼中的某种东西让我感到羞耻，感到无地自容。哪是什么？哪是面对陌生的羞涩，是面对自以为正义的闯入者的恐惧。

然后史金凤校长说，把孩子们都叫出来，排好队，像以前几次一样。于是，孩子们就被带到马路上，整齐地站成一排一行的队列。孩子队列的对面，摆了一个主席台，台上放了茶水、水果、瓜子、假花，然后一群什么人就被叫上去坐着。主席台上面，拉着一条横幅，写着：欢迎古城网友……。接着，和中国的任何仪式一样，主席台上的人们按预定的秩序讲话。讲完话，给孩子们发带来的月饼。接到月饼孩子们很高兴，看到孩子们高兴，网友们也很高兴。一个孩子手里拿着四个月饼，看到其他伙伴都只拿着一个，看得出来，他很快活，比着划着，，对旁边的伙伴做着鬼脸，满脸的得意不需要一丝掩饰。看着他，我笑了。接着孩子们表演了两个节目，网友也表演了节目。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村民说，有来了这么多人，还有好多媒体。然后是史金凤校长特意安排的留网友吃中午饭。几大盆面端上来，谁吃谁盛，管饱。饭后没多久，就坐车回。

在回来的路上，开车的大哥说，我们这个车刹车不好，手刹脚刹几乎都没有。于是每当遇到需要刹车时，我们就打开车门，把脚伸到地上，在马路上瓷。后来大家都睡者了，大哥就一个人瓷。两点钟，我就坐在宿舍里了。我算了一下，从西安到学校来回需要三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到中午两点，一共六个小时，除去路上的时间，我们在学校只呆了两个小时。多么迅速的一次献爱心慰问活动啊！

在一个时代，当献爱心成为一种口号，一种休闲方式，一种繁忙工作之后的消遣，一次廉价的旅行，那么这种爱心和真正意义上的爱心差距有多大呢？在一个时代，当爱心的表达也程式化之后，当人们都在用廉价的同情寻找自我的满足时，这个时代的心灵还有多少纯洁呢？我的牢骚很多，但是，我是钦佩这位叫史金凤的妇女的，因为在她最早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并没想到今天“热情”的围攻，也没想到今天，在白度上输入她的名字，会有上千篇相关内容。而且，我们并不能说，今天的史金凤就不是那个愿意为孩子们付出一切的史金凤。网友也是无可指摘的，他们至少选择了把珍贵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群孩子身上，至少他们选择了献出这“爱心”。媒体也没错，他们在褒扬这样一种精神，而这种精神是这个时代吼得最厉害却也是最缺乏的。什么都是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流畅，那为什么我还会感到不对劲呢？特别是当我面对孩子清澈的眼睛时，我感觉到我们的爱心是多么的虚伪，我感觉到我们的慰问是多么的廉价。我至今不能因为我献了所谓的爱心，就能直面孩子的目光。该如何去面对孩子的目光呢？

也许大家都是对的，我错了。也许这个世界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看多了黑暗，但总在希望光明；我看多了炎凉，但总在渴望温暖。所谓的光明，所谓的温暖为何却感染不了我？是我冷血吗？还是这光明这温暖本身的问题？是我的要求太高吗？还是我过于理想化了，忘记了生活的真实？从此，如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再走到孩子面前，去献所谓的爱心，除非，等到我能够面对他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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