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向你问过一次路, 你一生向我挥过一次手。 远远的我为你唱一支歌, 静静的你露出天边的笑容。
6月25日。 有2000多公里呀? 嗯。 开车的话,我去。 真的? 真的。 7月27日。 是不是直到今天才真的确认我会去? 此时我都不敢确认。因为还有一个晚上。 7月28日。 清晨,阴天。车开过京冀界,一直向西。 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安静。一如我的期待。 一笑一菩提——塔尔寺 我想不起来在塔尔寺的院墙外遇到的那个小阿卡的名字了。 我想试着在晚上溜到寺院里去看看,就拉着Z出来遛弯,月光如水。他一个人从昏暗的街那边走出来。 塔尔寺是我所到过的商气最重的藏寺,多得躲不开的满街举着小彩旗的旅行团、穿着藏服的导游姑娘、举着纪念饰品的小商贩,面无表情的僧侣,都让我觉得浮躁。 这不是我熟悉的藏区。 所以,在他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没想到他会和我们打招呼。 Z正想找个人问问早晨讲经的时间,我们就站在院墙外聊了起来。 他告诉我们,不是所有的僧人都可以被叫做喇嘛的,一般的是称作“阿卡”。 比如像我这样的——他说着的时候,笑了。 他的汉语说得很生涩,听得我也很吃力,很多话我根本没有听懂。 我问他,寺院的大门都锁了,你晚上怎么出来? 他又笑,笑得很腼腆——翻墙。 第二天早晨,他如约在寺院的门口等着我们,带我们去听讲经。 路上,他讲了很多故事给我们。 其中有一个,我听懂了,宗喀巴在赴藏求学的时候,他的妈妈因为想念他,建造了塔尔寺最初的那座石塔——这是塔尔寺的由来,在塔的外面后来盖起来的这座殿堂就被称作大金瓦殿,墙面用绿色的琉璃瓦铺砌。他说,在这些琉璃瓦上,心诚的人时常能看到有藏文的字体显现。——这时他正带着我们在大金瓦殿外面转殿,殿前的木地板上,一早就有无数信众日复一日的在磕长头。 走到大殿背面的时候,他走到一块砖下面停住脚步,用手摸着告诉我,就是在这块砖上面,他也曾经看到过神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容一直就在他的脸上。 他是如此笃定的相信和热爱着他的信仰。 我突然觉得,他的人生在这个瞬间是如此美丽。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土一如来,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心是莲花开。 ——霎那间,我感动得想落泪。 
放花无语——阿尼玛卿 在路上的时候,Y——那个充满快乐的小姑娘——一直在问每个人:你们来青海,最想看见的是什么呢? 我说:阿尼玛卿。 她又问:如果看不到雪山,你会怎样呢? …… ——想起在中甸,和大哥问我的那句话:如果天气不好,怎么办? 记得当时我说:那我就在飞来寺住下去,直到天晴为止。——说得和大哥当时就笑了。 我根本无从想象那种失落,我也不敢想象。 大武。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我梦见阿尼玛卿在朝阳的金光下盛开在我的眼前…… 清晨,我听见窗外鸟的叫声替代了雨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忍不住拉开了窗帘。 一眼看见的是一大片吞棉扯絮般黑压压的乌云。 我永远会跟别人说,每一次旅行,我的目的很单纯——只在于行走,只在于离开。 其实,我清晰的知道我心里的希望是什么。 坐在床边,我看着阴霾的天空,突然就忍不住哭了。 听见你在我身后说,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大武寺其实不叫大武寺,我问正在给大殿门画彩绘的师傅,他告诉我,这里应该叫“达日寺”。 如果不是因为下雨,估计我们没有时间来这家寺庙。 天上慢慢的落下细小的雪花。 一群小阿卡,团坐在长长的佛龛墙下面的山坡上,极为认真投入的在辩经。 站着的那个,分明还是个孩子,手里擎着一串长长的佛珠,自己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 阴霾的天空下他的笑容灿若明霞。那种从心底升上来的快乐,就在他稚气的脸上。 在每一个都市里,不快乐的人到处都是。 可这里没有。 我不想作这里唯一不快乐的人。 从大武到花石峡的路上,随时能看到山顶上在下雪,一片云翻卷过来,路边的山顶就薄薄的落了一层白色,不过随时就会化掉的。 车一直在雨里行走。 突然间,发现北边的山坡后面,层层叠叠的乌云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掀开似的,露出一小片蓝色的天空。 转过这片山坡,在远方,只露出一角的湛蓝天际下,我清晰的看到一排洁白的山峰如莲花般静默的绽开在那里。 经幡在路边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阿尼玛卿! 在大武遇到的那个叫做岗尔甲的藏族小伙儿告诉我,如果一早阴天,就不用跑到桑卡山口去看雪山了。在从达日去玛多的路上,还有一处叫做“十七道班”的地方能看到神山,那地方路边有一片经幡。 他说,走到那里应该是中午,运气好的话,天也许就晴了。 阿尼玛卿,是你不愿看到我悲伤的离开么?
恐惊天上人——巴颜喀拉 到山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多,但高原上的阳光依然明亮耀眼,灿烂的照着路边的经幡。 我一直叫嚷着,要在巴颜喀拉山的垭口上跑步。因为这是迄今为止我走到过的最高的地方。 夜里下过雪,四周全是白茫茫的山坡,在这样的高原上,那些山看起来仿佛一座座小土丘一样的低矮和不起眼。 我突然完全没有了想象中的亢奋和激动。 我又一次失语了—— 我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无法描绘心灵。 无法描述我此刻的震动和敬畏。 我下了公路,在雪地里走了一小段,为的是看看路旁石碑上的字。 忘了戴墨镜,刺眼的雪色晃得我的眼睛想流泪。 脚下是刻满经文的嘛呢石堆,石碑上缠绕着经年累月的经幡。我小心翼翼的拨开,看到碑面已经残破,上面刻着一行金色的字:海拔 5082 悄无声息的告诉我,这里,离天堂好近! 一辆玉树到西宁的大客车从我眼前开过。 经过山口的路牌时,车里“哗”的一声扬出一把经文,五颜六色的纸片随风一下子飞舞了起来,在耀眼的蓝天下静静的飘着。 每张纸都闪着虔诚的光芒。 所有经过山口的人,都会用这种方式祈祷。 祈祷一路的平安吗? 在离天堂这么近的地方,你能听到我内心的声音吗? 
云上的日子——玉树 最终没有让我留在大武多等一天的原因,是玉树。 因为头一天路况的不可预料和开车的劳顿,导致我们在大武的饭桌上发生了争执。F已经下意识的问我五六遍同一个问题了:玉树有什么好玩儿的?能不能不去了? Z知道我的心思,所以在极力的说服别人。 可我一下子变得沉默。 因为实际上,我对于那些景点,也没有太多的兴趣。 我想去那里,是因为我一直期待着能走到一个遥远的陌生地方,在那里的艳阳下遇到善良的陌生的笑容; 想偷得浮生半日,和那些比高原上的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一起坐在草地上晾晒自己的心灵。 青海是个太辽远的地方,经常近百公里也不会在路上遇到一户人家; 遇到了,我们也没有时间停留。 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觉得,玉树是应该我一个人去的。 没想到在玉树的第一个晚上是在完全不眠的状态下度过的。 我没有高原反应。 早晨,我看到窗帘外透进来的一丝阳光,像金子般闪亮着镶嵌在我的床头。 我悄悄溜出门。 街上弥漫着轻烟似的晨雾,空气里那些细小的水珠在朝阳里反射着千变万化的细碎的光。像一大片金砂慢慢的从天空中落下来。 头很疼。 ——去结古寺,师傅。——这是我拦的第三辆车,前面两个,都只是笑笑看着我:听不懂。 结古寺在就在路边的山上。 整片山坡全是寺院的房舍,大经堂照例是明晃晃的鎏金顶,无论大殿还是僧舍,外墙全用萨迦教派特有的白、红、蓝三种颜色的线条或图案作装饰。 下午我们一起重新来到这里的时候,有个阿卡主动走上前来给我们讲解,他说到墙上的三种线条代表了三位不同的菩萨:观音、文殊……我接口道:大金刚手。他有些惊奇的笑了:对,就是。你知道呀?我也笑了:稻城的三座神山不就是这三位菩萨吗? 那里是我将要行走的下一站。 山上望下去,结古镇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之中,通天河的支流蜿蜒着盘旋绕过小镇。 僧舍和殿堂之间都是曲曲折折的小路,在路上,各种巨大的黑色的野狗在溜达。 那个司机师傅看见我踯躅的站着,走过来说,我带你上去吧。 说着,就像牵小孩子似的拉起了我的手。 我给Z讲那个早晨的经历的时候,他笑了:那司机,不会在开车的时候也握着你的手吧? 我说,我熟悉的藏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陌生,但纯洁,让我内心充实,有安全感。 你说得对,在远离北京3000多公里的地方还要吵架,是多么可笑! 在海拔3800多米的地方,这件事就更加变得荒谬不堪。 我爱你。 我心里知道,如果此时我依然说不出口,那此生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但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巴勒沟的小学校里,只有20几个孩子,而且看上去,年龄差距起码跨越了十岁。 一个老师。 老师叫多杰才仁,是个很年轻,长得很帅的藏族小伙子。 我们进去的时候,孩子们正大声地在念:锄禾日当午…… 看见我们,都安静了下来,眨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 那些孩子们都听不懂我们说话。 老师替我们当翻译,问他们想不想到院子里去照相。 孩子们一下子跳了起来,叫嚷着推搡着从那个窄窄的木头小楼梯飞跑出来。 无论在哪儿,孩子们的快乐总是相似的。 如果我一个人在玉树,会不会更快乐一点呢?
人生若只初相见——青海湖 青海湖的水,语言无以描述。 就像相机无法记录一样。 因为在你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会觉得,你的梦就是这样的。 而梦里的世界,是永远无法再现的。 Y说,我们每天就像长在车上一样。每次想起来看时间的时候,肯定已经晚上了。 8月2日,晚上8点20分。晚霞盛开。 我们已经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上开了几十公里,天光渐暗,山渐渐的变成了黛青色,我们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翻越过去。 就在这时,车转过一个平缓的垂着经幡的垭口。 我们不约而同的惊呼出来! 那些刚才还仿佛无穷无尽的群山倏的消失不见了。一片延伸到天际的辽远的水面迎面撞进了我们的视野。 天空最后一抹霞光仍在云层里闪烁着。 水面泛着青色的光芒,像玉石般柔软安静。 我一直期待着这样的场景,但当他出现的时候,又惊艳的超乎想象。 生活能永远这样么? 8月3日,15点56分。阳光弥漫。 过了正午,像蓝宝石一样深邃、清冷和甘冽的湖水,就转眼间变了颜色,清凉透明,温润光滑。 甚至让我产生想跳进去的欲望。 无数朵像棉花糖似的白云,低低的压在我前方的路上,云的阴影是暗蓝色的,路的两边是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公路笔直的延伸直到天际。 “我梦想中的原野,就是这个样子的。” 原野里,是否还要有那群奔跑着的孩子呢? 
穿越旷野的风啊 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漂向远方的云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不回头…… 所有的话,我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如果爱情变成了一个人的事,那么语言就会在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幸而,还有旅行。 我依然相信爱情,我相信阿尼玛卿仍然在那里等着我,我相信我内心深处不会改变。 如果你想让心灵得到安静,那么一个人去青海。 如果可能,那就再走得远一些,但不要走得太快。 停下来的时候,不要对周围吝啬你的笑容。 后来才知道,在大武下雪的那天,有两位大师,携手笑着走进了天堂。 《云上的日子》里说,我们走得太快,以至于丢掉了灵魂,应该停下来等一等。 ——谨此怀念安东尼奥尼,伯格曼。在众神离开的那个日子,阿尼玛卿,用他的阴霾告诉我,生活需要希望,也需要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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