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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南疆日记

2007-10-14cncn.com

南疆日记


9月1日 上海-乌鲁木齐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疯了一个夏天的学子们灰溜溜地背着书包回归鸟笼的日子,而我们的假期才刚刚开始。早上7点50分,东航上海-乌鲁木齐的航班,我们就像出笼的鸟儿,暂别了充斥着电脑、会议、请示和方案的生活,振翅飞往那从未去到过的遥远的地方······
俗话说好事多磨,原定四个人的队伍,昨天晚上突然有一位同仁宣布缺席,原因是任务在身,领导不放,这下我们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调整。早上到了机场,还没从减员的意外中调整过来,在排队准备过安检的时候,晓薇突然叫起来说电脑拉在车上没拿,赶快打电话给她老公,人家送完机都已经回到浦东隧道口了,即便马上折回来,也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机场的工作人员说即便行李已经托运,但是如果到点不过安检的话,行李一样会被取下飞机。没有电脑又是万万不行的,很难想象把九天海量的照片全部压缩在一张记忆棒中。于是死马当成活马医,那边已经开始登机了,这边车子还在高架上狂奔。总算在离最后时限还差五分钟的时候,电脑送到了,等我们匆匆赶到登机口,工作人员已经颇不耐烦了,我们是最后几个上飞机的。舱门随即关上,飞机开始滑向跑道。惊魂初定,长嘘一口气。
飞机上只供应一顿饭,好在用餐时间随意,你可以当早餐吃,也当午餐吃,只是空姐比较辛苦,不时地要送饭送水,还要记住谁吃过了谁没吃过--中国人的自觉性还没那么高。
知道乌鲁木齐远,但是没想到有这么远,飞机足足飞了五个小时。起飞两小时后机翼下开始出现黄沙戈壁和寸草不生的山峦,这样的景象一直持续到飞机降落,其间虽有小小的绿洲,但是让人觉得中国虽大,真正的良田沃野和水草丰美之地实在有限。逼近乌鲁木齐的时候,看见了地上的"乌石化"几个大字,感觉非常亲切,这是我的大伯曾经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新疆虽然从未来过,但是在记忆中一直不陌生,小的时候经常收到大伯从新疆寄来的书信,还有堂弟儿时的照片,在学校的操场上拍的,后面有一排钻天杨。乌市的机场名叫"地窝铺",听上去像简易机场。
下了飞机直接拉去南山牧场。第一缕秋凉已经降临上海,而乌市还是热烘烘的,阳光刺眼,空气干燥。去南山的路况不太好,车子开得磕磕绊绊。在路边回民开的餐厅用了我们抵疆后的第一餐,司机舍师傅帮我们点了大盘鸡拌皮带面,来了两大盘,那面条足有军用皮带的一半粗,拌在大盘鸡的汤汁里吃,钟爱面食的我自然觉得很过瘾,还有牛肉丸子汤和醋溜白菜。在这里吃饭上茶都是用碗,大碗喝茶,大块吃肉。吃饱后继续上路,渐渐入山,看到山坡上的草场和一丛一丛墨绿色的云杉树,恍然记得这就是多年前在挂历上看到的新疆风光--终于来到新疆了。
舍师傅在一个叉道口停下了,不知上山该走哪条路。旁边驶过一辆小车,舍师傅随便挥了一下手,已经开出去十来米的车竟然又倒回来,帮我们指路。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这民风真是没得说了。路边有一个开放式的垃圾站,上面盘旋着一群黑色的大鸟,仔细一看原来是鹰。不愧是新疆,连垃圾站都这么不同凡响。
开到山顶一个叫"天文台"的地方,下车后登时觉得比地面上凉快多了,这里是哈萨克人的领地,游人可以租马骑。不会骑马的游人都会有一个"陪骑",一个十几岁的长得瘦小老气的哈萨克少年随着我一起翻身上马,在小道上跑起来,感觉随时要被颠得掉下马去,害得我紧紧抓住马鞍子,沿途风景不错,有草场,云杉林和起伏的山坡,我冒着落马的危险掏出摄像机,那小孩说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呢。终点是一处云杉四合的山坡的边边上,我掏出相机让那小孩帮我拍照,问了一句你会用相机吗,他表示我小看了他,旁边又蹭过来一个他的同伴,长得更帅气一点,目光中有一种冷漠,我让他帮我拍录像,事后证明他的拍摄水平相当不错,只是他的冷漠让我纳闷,把机子还给我的时候,他的头撇在一边,仿佛做了一件他完全不屑的事情。随后他们两个人都上了我的马,三个人骑一匹马往回走,我问他们在哪上学,他们说在乌鲁木齐,现在放假在家打工,我又问他们今后是找汉族女孩还是哈萨克女孩,他们肯定地说哈萨克女孩。说着他们让马儿飞奔起来,我说骑一个小时还没到呢,他们说不是算时间而是算路程的,回到马圈他们下马跑到一边的台球桌旁开始挥杆,我也无可奈何地下了马,同伴还没转回来,只好欣赏他们打台球,原来这两个小子飞奔回来是为了打台球啊。
慢慢看出了哈萨克人长相的特点,他们并不象维吾尔人一般浓眉大眼,眼睛是细细的,有点深凹,颧骨有点高。旁边有一些哈萨克人的毡房,里面卖马奶子,或者开放给游人参观,感觉跟蒙古包没什么两样,只是里面没有挂成吉思汗像,还有顶部是可以敞开的,里面主要是一个大炕,靠门的一侧是煤气灶,家中的女性生产时要搬出去另外搭毡房住,而母羊生小羊时却被接进来享受特殊待遇。
在回乌市的路上去了亚洲地理中心,在飞机上听到乌市是全世界离海洋最远的城市,事实上亚洲大陆的地理中心也就在乌市附近,在永丰乡的包家槽子村,北纬43°40′37″、东经87°19′52″,目前那里建了一个纪念塔,但是去参观的人并不多,导游说从没见过像我们这样提出来要安排参观亚心的团队。在炽热耀眼的阳光下,我们走近那个标明了亚洲中心点的纪念塔,闭上眼睛,想象在如洗的蓝天下,在两臂伸出去的远方的远方,在我们的前后左右,有北冰洋,太平洋,印度洋,乌拉尔山和波斯湾……亚心也是我们世博特别策划的第一站,我们抖开随身带来的世博会会旗,在亚洲的中心,感觉世界是我们的,希望世博会也能成为世界关注的中心。
回到乌市,晚朋友请客吃饭看歌舞,路过乌市的维族人聚居区,满街的人,全长着一付老外面孔。导游警告说如果下车一定注意贵重物品,维族人偷窃的动作是很熟练的,真是遗憾,在内地维族人的名声已经因为偷钱包而败坏,如果说在沿海城市是为生活压力所迫,那么在这里,他们的家乡,为什么还要操此业呢?导游也没给出个完整的说法。还路过了著名的二道桥国际巴扎,不过时间紧,只是在车上看了一下,建筑颇有土耳其风格。
晚餐有歌舞表演。商业化的节目,离原汁原味的少数民族艺术已经有点距离了,但不管怎样也是歌声激越,舞姿曼妙,主持人是个活络的维族汉子,出来时一段维语一段汉语。中间有个舞池,歌手献歌时下面的观众就可以上去跳舞,就像内地的迪厅一样。只不过众人跳的都是新疆舞,新疆不愧是歌舞之乡,随便一个人上去都像专业选手,年轻女子一招一式极其端庄优雅,女的是舞动手臂为主,男的则是抖肩,看得我们心里痒痒的,全身的文艺细胞被激活了,也跟着上去手舞足蹈了一番。第一次尝到新疆的羊肉,我一贯视羊肉为畏途,试着尝了一口清炖羊肉,里面放了花椒和黄萝卜,果然清淡可口,再品齿颊留香,没想到羊肉这道难关这么容易就被攻克了。幸好没有扛方便面过来。还有烤乳鸽,据介绍鸽子也是新疆的特产,尤其是在阿克苏一带,有鸽子汤、烤鸽子等美味。
当天住在乌市的汇源宾馆,外面的车水马龙到深夜方息,这也难怪,新疆时间比北京时间足足晚了两个小时,北京时间的子夜相当于这里的晚上十点。从房间的窗口望出去,不远处有一座山,山上好像还有一些天线和电视塔,也是寸草不生的(后来在地图上查了一下,那山叫妖魔山),近处的建筑鳞次栉比,有一些霓虹闪闪的夜总会。
明天开始就要奔赴南疆了,来之前得到不少有关恐怖分子的警告,还有让我们多准备一些零钱,以备路上勒索钱财的,路途的遥远也是显然的,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去,一定要去。


9月2日 乌鲁木齐-吐鲁番

早上10点出发去吐鲁番 -- 不要惊讶,新疆时间才八点。今天要去的是"火洲"吐鲁番,来之前查了天气预报,天天最高温都在40度,相信今天也不会凉快到哪儿去。出了乌市,高速公路边看到一些结着白花花盐壳的盐湖,不久路过30里风区,就是那个大风能把火车吹翻、把车窗砸烂的地方。幸好今天风魔没有发飚,不过凡事都有两面,这里的风力发电站因此也是亚洲最大的,最早是由一对来旅游的丹麦夫妇捐建的,每个风扇的机头都是从国外进口的,价值数十万元,转动由微电脑控制,不过也不能安置在风太大的地方,因为会磨损机头。
过了达坂城是一个山口,路旁有一条古道名曰"白水涧道",是古时候丝绸之路北道上沟通天山南北的要冲,不过与其富有诗意的名字不符的是,这个季节道上的河床几乎是干涸的。达坂城因为王洛宾的《达坂城的姑娘》而出名,不过据说因为近亲婚配的原因,达坂城的姑娘不如原来漂亮了。
到了吐鲁番的游客中心,下车走了一走,有点"烤箱"的感觉,不过据司机说今天不算热。热不热从火焰山的颜色上就看得出来,远望今天的火焰山有点半红不白的。第一站是高昌故城。在车上导游就提醒我们下面有很多小孩会缠着游客卖一种小铜铃,不用理他们,因此下车后我们没有敢多停留,这里的规矩是入城后必须乘坐驴车游览,我们上了两个维族小孩赶的驴车。那两个小孩看上去还在读小学的样子,现在应该已经开学了,难道他们还继续做童工?烈日下,驴儿载着我们颠颠地行走在黄沙道上,两边是千年故城残破的废墟,虽然残破,但也是宏大的残破,整个城周长五公里,满眼皆是荒凉与坍颓,就像是一座冰雪造的城化掉了一大半,所见的只是一些残墙和地基,地上倒还有一点点绿色,是骆驼刺,给这无限苍凉死寂的城一点生命的点缀,路上有一些牌子,说明不同的建筑原先的用途。这里曾是西域的佛国,当年十分之一的居民是僧众,是"南朝四百八十寺,无数楼台烟雨中"的西域版,今天保存最好也是两处佛寺,其中有一处是玄奘在去往西天的路上的讲经之处,那时的高昌王是柔然人蘜文泰,他用自己的脊背作为台阶让玄奘登上讲经台,还企图把玄奘截留在高昌一直讲下去,唐僧最后是闹了绝食才得以脱身西行,否则中国四大名著恐怕就要少掉一部了。闭上眼睛仿佛依然能看到攒动的人头,缭绕的香烟和艳丽的巾帕,睁开眼却已经是七百年的寂寞······
两个维族小孩一个挥着鞭子催驴快跑,一个吁吁地吆喝好像是要停车,搞得驴子不知所措,在半路打起了圈子。本以为已经逃过了门口卖铃铛的小孩,没想到那赶车的小孩从驴车的坐垫底下掏出了一串铃铛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其实看着这些灰头土脸的小孩本来就起了怜爱之心,买一个也无妨。问了他几岁,他说七岁,那我说就给你七块钱吧(导游透露的底价是五块一个),正好要下车了,于是就抓了一个。没想到那小孩跳下车来,一直跟着我,说"七块钱不行,十块钱买两个,七块钱拿不来,我们要交学费",我纳闷,十块钱买两个单价才五块钱啊,这人会不会做生意?便不理他,他就执著地跟着我,驴车也不赶了,嘴里向念经一样地念叨那几句话,这些小孩果然烦人,后悔跟他纠缠上了,被叨叨得烦了,我板起脸来说不许缠着我了,没想到他不依不饶,念经的声音反而更响了,一直跟到车边,我说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要了,掏出那串铃铛准备还给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我匆忙中拿了两个,串在一起的。这下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著了 -- 真是不畏强势,坚持真理的好小孩。还了一个铃铛给他,这时候旁边又过来一个穿着红裙的胖胖的维族小女孩,眼睫毛又长又翘,可爱至极。我要给他俩拍照,红裙女孩羞涩地躲开了,那个执著的小男孩竖起两指,连拍照都是一付倔强的样子,拍完还一个劲地说"你要寄给我,我叫阿里卡木"我说地址呢,他一脸茫然。可爱而倔强的阿里卡木,但愿下次你不在这里出现,拿了卖铃铛的钱去交学费吧。
在进城的路上下车游了火焰山。景点由一个地下长廊进入,内设空调,长廊两边的墙上有唐僧师徒取经的故事,末端的大厅里还有一些与高昌有关的名人的塑像。外面露天伫立着一根硕大的金箍棒,其实是一个巨型温度计,还申请了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上面显示当天的地面温度--仔细辨认一下--65度!外面烤得厉害,匆匆照了两张像就钻进空调长廊撤回车上。
下午去了葡萄沟、维族家访和坎儿井,说实话吐鲁番的景点已经过分商业化了,到处都有一种"被安排"的感觉,要拨开很多人工的凿饰才能看到一点点天然的面貌。在维族人家里作客的时候出来跳舞给我们看的女子的裙摆都脱了线,挂下来一缕花边,估计应付络绎而来的旅游团,也没时间打理。舞姿里少了几分热烈,多了一些程式。也没有想象中的白胡子维族老汉打手鼓与我们同乐,一切都是商业。在老乡家里买了两种葡萄干,有一种叫"红玫瑰",据说是"给巴依吃的"。
在吐鲁番的村路上随处能见新疆十八怪之一的"铁床摆在大门外",这里的人天天都在战高温,晚上干脆摆张床在门口睡,既凉快又能看家护院。女子则睡在房顶上。家家的房顶都有一个砖砌镂空的"晾房",晾葡萄干用的。路边不时能看到穆斯林的麻扎(墓地),与内地的雕栏砌玉的土葬墓地不同,麻扎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些高出地面的夯土块,也有稍豪华的用夯土砌了一个清真寺的小型门楼的。白天的热气让吐鲁番有些昏昏欲睡,人们都在家歇着,等太阳西斜了凉快了再下地干活。坎儿井不能不说是上天赐给这里的法宝,通过一系列暗井和沟渠将天山的融雪引入了这方焦渴的土地,真可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使这个中国的"风库"和"火洲"有了无限生机。和乌鲁木齐相比,吐鲁番市小多了,一个在热气中沉睡的小城,到处都是维语的招贴和带有伊斯兰风格的建筑。我们下榻的酒店不能不说是一个惊喜。门口有一个大院子,门廊凉亭和内部装修都是伊斯兰风格的,门口还有一个小小的喷泉,前台标明今天的温度是24-40度。房间在一楼,里面暗暗的,但是透过纱帘,外面是极其耀眼的阳光和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杨树叶子,这就是新疆,曾几何时,我对新疆的印象就是这样了,尽管我从未来过。
在宾馆买到一本详细的新疆地图册,从那后天天捧着它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走到哪里翻到哪里,熟悉了好多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9月3日 吐鲁番-库尔勒

一早离开了吐鲁番,今天要的终点是南疆重镇库尔勒,那个因为香梨而出名的地方。多年前记得南疆铁路修到库尔勒就暂告段落了。在车上打开摄像机,发表了今天的开场白:1、我要吃梨,2、我要吃鱼。吃鱼是因为今天的重头戏是博斯腾湖,据说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湖,能品尝到湖里打上来的鱼。
沿着昨天来的路返回到托克逊,就开始折向南边,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灰色的戈壁,舍师傅说了一句"如果来一场沙尘暴就好了"。这段路是非常好的高速公路,不久就开始翻越一座山,俗名叫"干沟",新疆的山都是不毛之地,其实就是一块块巨型的嶙峋的石块。初入山石,山头上堆积着不少从远处沙漠里吹来的沙子,从坡顶上一泻而下,看来这附近的风魔搬运能力还是很强的。在石头山里七拐八拐,据司机说原来路况不好的时候货车在山里要开一天,高温的时候车很容易就开锅了,我也不知道车开锅意味着什么,总之是情况大大地不妙了。快出山时,两边山头的高度降低了,最后竟成了一个个很小的山丘,一个紧接一个,非常像放大了的军用沙盘。呵呵,感觉我们就是从一个大沙盘里开了过去。而且还有人在这些小小号的山头上用小石头镶出字来做广告,有县城"汉餐馆"的广告,还有人镶了名字示爱的,这个办法好!不久就下了高速,到了一个名叫"库米什"的小镇,我们在这里加油,镇上有不少饭馆,尽管司机说自从修了高速后,镇上已经比十年前萧条多了。这里的饭馆的一大特点是名字超长,例如"托克逊老马五十五号纯羊肉清真拌面城",硕大的标牌挂在路边,听说过"洗浴城"和"洗脚城",没想到竟然还有"拌面城","城"的内涵进一步扩大,事实上那就是路边的一个小饭馆。一家饭馆名字长记得住,如果一眼望去每家饭馆的名字都那么长的话就有点晕了。不过我还是发现他们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托克逊"和"焉耆"两地出来开饭馆的特别多,司机解释说的确这两地的人比较善于烹饪,做的拌面尤其好吃,遗憾因为行程和担心卫生状况的关系,我们没能品尝到这种拌面,据说是炒了菜然后把面拌进去吃的,和上海的葱油拌面完全不一样。
离开黑乎乎的库米什小镇不久,从榆树口道班开始就出了吐鲁番地区的地界,进入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全州面积48万平方公里,与四川省等大,北接天山,南达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中间占了半个塔克拉玛干沙漠。罗布泊,楼兰遗址等都在这个州的范围之内,库尔勒是该州的首府。从行政级别上来说,巴州只相当于上海的一个区县,然而它的浩大的面积使之得到"中华第一州"的美誉。我们的车子继续在戈壁滩和石头山丘间飞驰,间歇会见到一些长草的地方,有草的地方就表明有水,而看到一排排钻天杨的时候,往往就是到了一个村子,有一些农田,看到一垄一垄的向日葵,刚过了盛花期,有点垂头丧气的。
渐渐地博斯腾湖近了,竟然见到翩翩的海鸥,揉了揉眼睛,不会是我的幻觉吧--在大漠中狂奔半日后竟然能见到水鸟!然而更多的"幻觉"还在后面。我们先去的是湖区的一个小湖,名叫莲花湖。说是小湖其实也不小,湖边长着大量的芦苇,我们恍若回到江南水乡的沙家浜,游艇从岸边出发去湖心,两边用芦苇拦出了一条"水上高速公路",汽艇在这个有着绿色屏障的水道中高速穿行,对面来的船不是送来一层一层的波浪,让我们的小船体验到冲浪的刺激。据说"莲花湖"并非虚名,湖中真的有莲花,不过根据船夫的说法,"发大水好多莲花都被淹了"。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好一会儿之后,湖面豁然开朗,湖中间竖着一个标志"孔雀河源头零公里",孔雀河发源在这个青色的浩渺的湖中,拐了个弯经过库尔勒,之后就一路向东流去,不久在地图上就成为一条虚线,在罗布泊的某处画上句号,或者是省略号。很难把这里的浩浩荡荡的水量和罗布泊深处的干旱和死亡意象联系起来。
船夫把船靠到对面岸上,说上去买个门票,旁边的湖里莲花更好,一听又要买门票,我们都不愿意挪动了,谁知道是不是忽悠我们呢。船夫叹了一口气,把船开到一个小湾里,我们终于看到了莲花,不过只有小小的一丛,可能真的是被淹了,那莲花是非常精致的一种睡莲,娇小白嫩的花瓣,怯怯地浮在水面上,一片一片小小的圆叶漂浮在周围,很乖巧,很安静,也有几片叶子被风吹乱了。大漠深处,突然,一朵莲花,时空有些错位,巨大的反差让我们激动不已--真的是一朵柔弱的莲花!这不是在江南的亭台楼榭之间,有红鱼裙袂、银铃萧声、莲叶田田,在这个冷清的湖中,除了我们这些长途跋涉,偶尔出现的游人之外,很少有活物再多看它们一眼。这几朵投生在天苍苍,沙茫茫中的莲花,倾其一生,静静绽放,静静凋零,无人喝彩,只有远处的石头山峦和岸边的芦苇丛无语相对······
在莲花湖畔的餐厅尝到了湖中的特产"五道黑",类似小黄鱼的大小,红烧了吃,还点了一个奶汤鲶鱼,说实话鱼的味道没有什么惊艳之处,不过在这里能吃到河鲜已经很让人知足了,餐毕在外面的操场上溜达,听风沙沙地吹过钻天杨,呼吸着湖上吹来的微微湿润的空气--神仙一般日子啊!事实上巴音郭楞之所以是蒙古族自治州与一段著名的史实有关。当年蒙古的土尔扈特部落从伏尔加河流域历经千辛万苦回归祖国之后,清政府为了抚慰他们,特地将其中的一支安置在水草丰美的博斯腾湖畔,希望他们从此过上好日子,这个地方至今也还都是新疆最宜居的地方。
莲花湖只是一个子湖,师傅说真正的象大海一样浩瀚的博斯腾湖在下一个景点白鹭洲能看到,白鹭洲,又一个很江南的名字。让人想起"两个黄鹂鸣翠柳",我们沿着博湖的南岸又行驶了好一阵子,没有翠柳和黄鹂倒也罢了,映入眼帘的竟是沙漠,公路的右边是沙漠,左边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博湖,新疆的风物总是充满了极度的反差和意外,黄沙和碧水一直厮杀到各自跟前,互不相让,就这么对峙着。据说因为土层吸水性差的原因,所以即便有沧海在侧,沙漠依然不能变为桑田。白鹭洲通往湖边的沙滩被一些个体经营者围了起来,在沙漠边上经营起了"海滨浴场"(听上去很好笑吧,是真的),如果要进去还要付十块钱的门票,里面有一些沙雕和遮阳伞之类,没有看到人游泳,想着要玩海滨浴场还是回南方吧,远眺了一下湖水就撤了。据导游介绍说,由于长年生活在内陆干旱地区,新疆本地人最向往的风景就是椰风海韵,细沙白浪。这样的"准海滨浴场"大概能稍稍抚慰一下众人焦渴的心灵。
库尔勒的亮相是令人惊诧的。离开博斯腾湖,我们又在冷漠的石头山和戈壁滩中穿行,穿过一个山口,在高处突然看到眼前展开一座城市的轮廓,回头,刚才分明还是如月球表面般荒凉的石头山,突然就有了生命和城市,天际线上有不少的高层建筑,整饬栉比。如果建筑风格再后现代一点,那简直就如同到了"星球大战"中的未来城市。车子沿公路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下到城区。两千多年前,在丝路上行走的人们来到此地时,可全无这般从容的风度,他们要穿越孔雀河上游长达30公里的陡峭峡谷,由"铁门关"进入。唐朝边塞诗人岑参有一首著名的题咏,描绘行者进关的感受:"铁关天西涯,极目少行客,关旁一小吏,终日对石壁,桥跨千刃危,路盘两崖窄。试登西楼望,一望头欲白"。铁门关的遗址今天还在,我们随后就去探访。已近傍晚,游人寥寥,铁关的门楼是新建的,门楼前面的石壁上题有"襟山带河"几个字,形容此关地势之关键。出了关口是一条小道,小道的一侧是高耸的山体,另一侧是一条汩汩的小河,应该就是孔雀河了,不知水量为何这么小,水边长着一些狗尾草和野花,河对面有一些钻天杨和农家,夕阳西斜,土路上响着我们沙沙的足音,一侧的山石有些森然,感觉不到岑氏的无限怅望,却有点出世的寂寥,这时对岸农家的公鸡竟然打了个鸣。如果有足够时间,我们可以往孔雀河上游一直走下去,不知是否能走到源头那开着莲花的湖边。
晚在库尔勒市区的一家小餐馆用餐,非常干净整洁,吃了牛肉骨,丸子汤和油塔。自从乌市的第一餐之后,牛肉丸子汤就备受我们追捧,油塔是用一种用面粉和牛油(或是羊油)做的小点心,有点起酥,口感细腻,那牛油的香味只能用芬芳来形容,咬一口感觉灵魂都升华了。不光餐馆,整个库尔勒城区都非常整洁有序,曾经荣获全国人居范例奖,"塞外小江南"可不是徒有虚名。在入夜的大街上走走,发现这里的维族面孔不多,所有的重要招牌都用汉文,蒙文和维文三种文字书写。路过库尔勒市市政府,一栋有些过时的老楼,隐在路边的院子里,不太起眼,不似内地一些新兴城市迫不及待地修建伟岸的政府大楼。
暖风阵阵,惬意闲适。冷不丁好像又回到了南方。这就是新疆,在荒寒的地方有着温暖的人文记忆,在最绝望的路口会突然涌现生命的绿洲。

9月4日 库尔勒-库车

没顾得上去沙伊东果园采香梨,我们就离开了库尔勒。今天我们去沙漠。
舍师傅说今天走的路地图上看不见,不久我们就离开国道,拐到了一条石油公路上。路口有横栏限高,除了小型车之外,大型车只有油田车辆才能进入。南疆的丰饶和贫困是并存的,在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时候看到一个简陋的瓜棚,我们停下来买蜜瓜吃。摊主在棚里搭个建议帐篷住着,据说他们夏秋可以卖点瓜赚钱,等到冬天生计就更艰难了。行驶两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到了著名的轮南石油小区。轮南顾名思义是在轮台县的南部,当年的轮台国是西域三十六国的城邦之一。轮南小区就是因为油田而发展起来的一个新兴市镇,公路两边伫立着中石油、中石化的各种设施的铭牌,饭馆娱乐设施也有不少。西气东输的起点就在这里,名为"新疆轮南站",一条红线划过中国版图,止于万里之外的上海青浦白鹤镇。真有意思,我们尚未去过家门口白鹤镇的终点,却先行来到了这西域大漠之中的起点。
拐了个弯,我们抵达塔里木沙漠公路的入口。一个简易牌楼上正中是中石油的标志和"塔里木沙漠公路"七个仿宋朱红大字,两则门柱上写着:"千古梦想沙漠变油海"、"今朝奇迹大漠成通途"。你知道吗--塔克拉玛干沙漠由南到北已经有公路贯通,全长523公里--真是惭愧,来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塔克拉玛干是"死亡之海",人进去不一定能活着出来,要是穿越的话那基本上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壮举了。可是今天,竟然有一条柏油马路横贯这个"死亡之海",如果路上不作停留的话,驾车5个小时就能南北穿越。往前行进一段路有"零公里"的标志。
再往南,在轮台县和尉犁县的边界上,南疆的母亲河塔里木河蜿蜒而来,河边的沙地里有大片的胡杨树,虽然其貌不扬,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以三个"一千年"而闻名,即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每到秋天,胡杨叶子变得金黄金黄,如金子一般璀璨。据说一亿三千五百万年前地球上就已经有胡杨树了。作家肖复兴称之为"南疆的旗帜和图腾"。
过了塔河能够滋养到的土地,沙漠铺天盖地地来了。我们在路边停了车,一头扎进沙海。走下路基,这才看清了沙漠公路为何能贯通这个80%都是流动性沙丘的瀚海而不至于被掩埋。路的两侧种植了数列耐旱的灌木,每一列下面都埋着滴灌用的黑胶管,浇灌用的是含矿物质的水,确保灌木生长良好。在灌木列之外是用芦苇编制的挡沙栅栏。两条绿带逶迤而去,消失在天边。路上偶尔有红色的类似大型消防车的沙漠营房车经过。在没有沙漠公路之前,只有这种进口的沙漠车能够进出大漠腹心的石油勘探基地,为了加快塔里木盆地的石油开发,修路势在必行,1991年和92年间先进行了一系列试验攻关,1993年4月开始动工兴建,1995年9月全线建成。惭愧啊,本人真是孤陋寡闻,这路都修成十二年了! 往南两百多公里,就能到达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的塔中油田,一座海市蜃楼一般的石油之城,那里有8500平方米供石油工人居住的沙漠公寓,有用一万块钢板铺就的沙漠机场,有60亩地的林带、苗圃、草地和温室,工作在那里的1200多名石油人,人均拥有33平方米绿地和830多棵幼树!据舍师傅讲,夜晚驾车路过塔中油田的时候,常常能看到钻台上的灯光和火焰映红周围千年寂寞的沙丘,景象蔚为壮观。说得我们心里痒痒的,真想一踩油门,直接穿越塔克拉玛干,去塔中油田看看,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明天我们就无法去到北边的克孜尔千佛洞。唉--新疆如此之大,我们的时间如此有限,体会到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无奈。
在沙漠里行走了一段,攀上一个最高的沙丘,面前即是一览无余,无边无际的瀚海,在新疆旅行,每天每天,我们的视线被推向极致,心胸被扩展到极致,在这亘古无语的沉寂的时空,一切实体如沙粒般卑微,一切琐事和情绪如沙暴般易逝,我的外壳层层剥落,只留下一个灵魂和这沉默的永恒对视,凝望。
热气逼人,不是"湿蒸"而是"干烤"。用薯片罐装了满满一罐沙子带回去。所到之处沙子上留下了我们新鲜的脚印,今天离世博会开幕还有970天,用脚印在沙丘上写下一个大大的970。在塔克拉玛干的见证下,我们又一次展开了世博会的会旗,让它迎风猎猎地招展,当场发了短信给同事:今天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将世博会会旗带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听上去好像有点"首次将红旗插上珠峰"的意思,不过所说的确是事实,没有水分哦。不过,回过来的短信有一则让我差点没从沙丘上跌下来--塔克拉玛干在什么地方,中国还是外国?我倒,原来还有比我更孤陋寡闻的。
回程入了一处老死的胡杨林。按照"生而一千年不死"的说法,这些已经老死的胡杨树至少都已经有一千年的树龄了,而今它们的枝叶早已不复存在,但是短而坚韧的枝干却还是扭曲挣扎着直指蓝天,这是它们为自己竖立的千年不倒的纪念碑。漫步在这片林子,就好像行走在一座座古希腊人体雕塑中间,虽然生命已经远去,但是力与美分明还在,令人震撼。脚下的沙地里密密麻麻地布着死去的胡杨的风干了的根系,看得出来一株胡杨的根系的广度和长度远远超过了它的高度,这样它才能吸收到每一滴生命的甘露,长久屹立于戾风,酷热和严寒之中。我又想起了昨日在博斯腾湖见到的那丛莲花。一个是强韧,一个是孱弱,但共同的是一颗顽强不屈的灵魂,一颗能忍得百年孤独的心。拾了一段掉在地上的胡杨残枝带回车上,希望,在遇到不能承受之重的时候,你能给我力量。
离开沙漠,回到人间,车子经过一座座维族村子,在钻天杨夹道的绿荫里疾行,长胡子的维族老汉赶着驴车在路上颠颠地走着。傍晚到了库车。一座宁静的小城。今天这个宁静小城往昔可是大名鼎鼎的龟兹国所在地,丝绸之路北线上重要的文化中心,唐玄奘称之为"管弦伎乐,独善诸国"的地方,以乐舞闻名。赶在库车王府关门之前赶到了那里。这里住着中国最后一位王爷。王府门口的牌子上题着"库车世袭回部王府"。王府门口有三三两两的维族人蹲在街边闲谈。到了库车感觉更为深入维族的聚居区了,他们的装扮,长相和看我们的眼神让我们自觉像是降落在这里的外星人。王府里有一个小型的龟兹文化博物馆。一座清真寺,如果要进内宅见王爷本人并与之合影的话,要另交50元钱,如果交200元钱的话,就能够随意照相,并且在王爷的客厅里享受茶点了。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服务员,问她王爷在不在,她说在啊,问在干嘛呢,她说也没什么事,进去见见吧,没准下次来就不在了·······天,也没这么推销的吧。于是决定出50元钱进去拜见王爷,进了大门,转过照壁,里面亭台楼阁,大有可观,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在葡萄架下坐着,小服务员带我们过去,其中一个戴花帽的老者站了起来,他就是第十二代库车王达吾提,头戴花帽,身穿白衬衣,80多岁了,象一般的维族老汉那样精神矍铄,只是没有留长长的山羊胡子。他听说有人要合影,就直接问在哪里照,看来王爷很适应这样的"商业化运作",只是我觉得这样未经自报家门就与拉着人家合影未免不够礼貌,于是就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我们是搞世博会的,很荣幸能见到他,然后把世博会的abc罗列了一下,并且郑重向老人发出口头邀请,邀请他来参观世博会。这下王爷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他的汉语讲得很流利,他说自己跑过不少地方,上海也去过,浦东也去过,还问我们飞到乌鲁木齐的时候飞机是不是在西安加油-- 这个好像有点过时了,话语中他多次讲了民族团结,团结才有发展,由此可见此地统战工作的底子非常好。于是我们在一处大屋前面合了影。屋子里是十二代王爷生平的展览。第一代库车王鄂对原是本地的维吾尔首领,因为协助平定准噶尔部和大小和卓的叛乱有功而被乾隆皇帝册封为库车王,乾隆还派汉族工匠为其建造了王府。库车是南疆要冲,库车王的家史也是一部南疆风云史,其中第七代王爷因为不愿担当叛军首领而被叛军用乱石击死,第十一代王爷是被新疆军阀盛世才杀害的,而与我们合影的第十二代王爷在盛世才的阴影下长大,在迪化(乌鲁木齐)上中学,做过库车当地担任银行行长,解放前一直很拥护文革时受到冲击,家庭生活也多离乱,后成为终生制的库车县政协副主席。
解放后,原来的王府其实只剩下了一个残角。现在的王府是2004年库车县斥资1300万元根据王爷的记忆重建的,王爷作为"形象大使"入住王府(新华网)。我们在王府院内溜达,随处可见那位能干的"总经理"的手笔,院内一面墙上写着总经理的训诫,诸如"顾客是上帝","客人永远是对的"等等。王府里遍植花草,内院里甚至有一个荷花池,里面养了数十缸亭亭的荷叶。府内还有歌舞团、乐队和宴会厅,随时为客人提供周到的服务。而王爷如今已变身"形象大使",在晚年为繁荣库车的旅游业作出贡献。不禁很佩服他的这种随遇而安的心境。心态好,所以身体好。辞别王爷的时候,残阳已经西斜,院里的荷叶被蒙上一层粉色的余辉--这是在新疆难得一见的柔情似水的颜色,鸟儿啾啾的,在钻天杨金色的枝叶间跳跃。
从王府出来,舍师傅带着我们开车在库车老城转了一圈,天色将晚,老城里熙熙攘攘,几乎没有一个汉族面孔,宛如来到异域,烤羊肉的,烤馕的,香烟四绕,街边的房子院子都很老旧。维族女子戴着头巾,穿着裙子和高跟鞋走在路上,面容动人,表情羞涩--绝大多数时候都看到她们穿着高跟鞋,即便是行走在乡间土路上。库车的新城区则与中国其他小城市没什么区别。在中国各地走得多了就发现一个共同的规律:老城太老且太小,新城又乏味得如同鸡肋,既有特色又适宜居住的中国城市在哪里呢?晚在新城区一条步行街用餐,点了烤羊肉串和拉面,头两天被旅行社安排吃团餐,一直到今天才尝到新疆街边烤羊肉串。说实话也是本人第一次吃烤羊肉串,味道不错。因为看陈佩斯的小品印象太深,总觉得街边的羊肉串吃了十有八九会闹肚子,再说上海的羊肉本来就难吃,所以从未入过口。步行街的夜生活很热闹,人们三三两两地在露天小聚,饭馆霓虹闪亮,远处甚至还有"千子莲"足浴。

9月5日 库车-阿克苏

昨晚住在库车宾馆。房间小而整洁,只是没睡好,不知是否因为昨天白天玩得太兴奋了。今天安排的景点本来是克孜尔千佛洞和天山神木园,晚上要赶到阿克苏过夜,但是来之前在地图上看到有个"天山神秘大峡谷"就在库车北面,向舍师傅打听能否去,他犹豫了一下,说可能要加点油钱,我说这没问题。后来又打听到那边路不太好走,在修路,不过舍师傅还是答应带我们去。
车子拐出库车城,上了一条土路。开了不远就坑坑洼洼的,还有此路不通需要绕行的地方,真担心这条土路到什么地方就戛然而止了。这是一路上我们遇到的最难走的路,也是两边地貌最奇特的一条路。出库车不远就是"金字塔雅丹地貌区",这里布满了类似狮身人面像的基座的土黄色的风化岩石--就是这么和"金字塔"挂起钩来的。再往前开看到一些类似半干半湿的被搅乱了的混凝土堆的石山,乱糟糟的,高低上下全是,"一天世界",车子就这么七高八低地开过去,就好像在世界末日里行驶。随后就看到一边真的在修路,这条路将是沟通天山中段南北的库车和独山子的新干道。在一处山壁上看到一条隧道已经打通,只是外面的路还没有接到隧道口,只看到山体上有一个黑黑的洞口,连名字也取好了--叫盐水沟隧道。山道一旁是一个泛着盐花的干涸的河床。山上的地貌越发奇特了,一侧的山头好像被一把癫狂的大刀胡乱斜切了一番,伤痕累累,另外一个山头却又被一双大手精心塑造成一个城堡的形态,屋顶和飘窗都历历在目--这是一个著名的景观,名叫"布达拉宫"。出了这片山区,到了一个平坦地带,路的一边仍是天山,自从前几天南下离开天山之后,今天我们又回到了它的怀抱。然而这里的天山与我们在南山牧场看到的布满云杉林和草场的天山非常不同了,这里的天山显得十分冷峻。没有草,没有树,也没有雪,只有深色的山岩,有的地方的山体呈现紫色,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颜色,诡秘深邃。路的另一边是一个草原,看到一群骆驼走过,这时天上开始飘雨。有维族老汉冒着雨在路边放羊,觉得这老汉真可怜,下雨天的还要跑这么远的路来放羊,一会儿小时候看的童话情节又复活了,觉得他可能就是某个神灵的化身,故意变幻成老人在荒郊放羊,如果跟我们要水喝的话一定要给他喝,否则会遭天谴的,不过他没跟我们要水喝,倒是舍师傅下车跟他问了个路。
过了草原,我们进入一个开阔的谷地,中央是一片广大的河滩,雨下得更大了,血色的河水在浅滩上弥漫开来,河滩的两边是如斧凿过一般的壁立的石崖,往前开,慢慢山谷收紧了,我们在一座山崖下面停车休息,那里还有一些人在等过路车,右侧有一个吊桥,我们到桥上走了一下,桥面有几块木板掉了,下面是汹涌的河水,虽然水不深,但是流速很快,摇摇晃晃走到对岸,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来,我们赶快跑回车上。来之前只知道南疆缺水,干燥,每想到今天遇到这么大的雨水。从地图上看,这条河应该就是库车河了。
车上谁都没有去过"天山大峡谷",不知它究竟长得啥模样,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开始,在哪儿结束。一路上我们已经饱了眼福,就此打道回府也不冤枉,只是觉得山外有山,再往前开一段应该还有更令人叹为观止的风光。我们就这样往前继续探索,终于看到路边竖着一块水泥碑,上面写着"天山神秘大峡谷",山色慢慢变红了--这大概就是那滔滔的红色河水的来源,壁立的石崖变成了刀削斧凿的赭红砂岩,天色阴郁,雨云沉沉,衬托着这铺天盖地的血色,于无声处仿佛听到深沉嘶哑的呐喊,等到雨收住,残阳的光芒融入这血色的山和水,一定更能折射出一种酷烈的、非人间的意味。旁边出现了一个工地,这点烟火味总算让我定心,否则真的以为入了时空隧道,降临在非人之境了呢。
前面远远出现了一个牌子,和一个大的空场--原来那才是天山大峡谷的售票处和入口,我们把车停到门口,从入口处往里看,只见两山夹峙,中间只留了一线天,据介绍里面还有3.7公里的山道,有很多象形的石峰。可惜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还要往回赶,只能在门口留几张影了。不过也不觉得遗憾,买票进去看美女峰莲花峰之类的早就落了俗套,最难得的是我们终于一点一点摸到了这个地方,并且在路上看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绮丽的风景。在我们准备上车的时候,舍师傅突然傻了眼,车头上的牌照不翼而飞,一定是在一路颠簸中不知掉落在何处了。舍师傅对此十分紧张,连连说回去路上要好好找找--我心想这个难度蛮大的。后来才知道,南疆的交警罚款之厉害程度是出了名的,无牌行驶岂不是大罪,要重罚的。于是回去的路上往草丛水塘里猛看,也没看到啥,只看到刚才来时陷在路边水坑里的大货车依旧一筹莫展--人家更惨。在新疆跑长途的司机比内地的更辛苦,很多地方路况复杂,气候多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司机一般都是大半个汽修工,而且车上从被褥到干粮水等一应俱全。路上很少看到客车,只有一辆黑乎乎的从某某煤矿到库车的长途汽车,装满了人。过了一个叫阿格乡的地方,终于,我们拐到了一条平坦的大道上,一个上午的颠簸终于告一段落,车子加了码,开始在大道上飞驰起来,那个感觉真叫爽阿。从路口开始,我们就离开库车,进入拜城了,克孜尔千佛洞,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在拜城境内。
新疆的佛教石窟,从伯孜克里克到克孜尔,都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俄、法、德、日等各国探险家来到中亚,从这些石窟里攫走了大量的壁画。伯孜克里克洞窟中的壁画被人整幅整幅切割下来,散失到世界各地,原本一幅完整的壁画,如今可能身首异处在几个国家的博物馆里,央视的新版《丝绸之路》当中,只能用三维动画复原现如今已经空荡荡的石窟中原本辉煌的壁画, "如果壁画作者的灵魂还在的话,他会悉数清点他的每一幅画像······"-- 片中的这段结束语让人动容。
克孜尔是中国开凿最早的石窟,比敦煌更早200年,始建于公元3世纪东汉时期,结束于唐朝。虽然位列中国四大石窟,但是一般人对它却知之甚少。在大门口下了车,一条长长的甬道的顶头即是那尊著名的鸠摩罗什塑像,塑像为黑色,精瘦的高僧罗什单腿盘坐在一块石上,一手搭腿,一手撑石,颔首、凝神、垂目。从一侧看,塑像侧影的背景是土黄色的雀儿达格山的断崖,崖上那一个一个如蜂巢般的洞眼,就是克孜尔石窟,罗什精瘦的、垂神凝思的侧影和沧桑的断崖石窟叠映在一起,有一种肃穆的意味。进窟参观要把所有的物品全部寄存,相机、摄像机等物品一概不许入内,两手空空跟着解说员上山。虽然克孜尔现存300多个石窟,有近一万平方米的壁画,但是向游客只开放七个洞窟,每个洞窟一次只能进去十个人,对于不远千里赶来的游客,的确有些吝啬。
陪同我们的是一个瘦瘦的、扎着长长的马尾辫的女孩,她的手上拿着一串钥匙,裤兜里揣着一个手电,熟练地为我们打开一扇小木门,我们进入到一个窟内,克孜尔最典型的"中心柱窟",里面有点昏暗,抬头一看,蓝色和绿色的壁画残迹穿透千年的尘烟直逼人眼,可惜窟内原来主室正中的释迦像,后室的卧佛(释迦涅磐)都已经不在了,前厅已经坍塌了大半,现在用水泥重新补上了。克孜尔壁画曾被德国人勒库克赞为"在中亚任何地方所能找到的最优美的壁画。"蓝色是克孜尔的主色调,解说员告诉我们,这种蓝色的颜料由产自阿富汗的青金石研磨而成,历经千年而不失其华贵的色调。青金石的英文正是lapis lazuli,我在MSN上的名字,97年明尼苏达北野(Northfield)的校园里初读叶芝的同名诗歌"lapis lazuli",八年之后在爱知世博会的某个中东国家的展馆的售货摊上,看见了一枚青金石的项链吊坠,那个中东人一个劲地说这是真正来自阿富汗的青金石,里面隐着一点一点的金屑,于是买了下来。没想到, 与青金石的再度会面是在这里,是以这种方式。那纯净而绚丽的蓝色来自于千年前的一双双粗糙的手的研磨,然后另一双手,在微弱的光下,一点一点将它描到券顶上。克孜尔壁画的最大特色是"菱格故事画",有点像现在的四格漫画的鼻祖,不过是在一个格子里讲一个完整的故事。有很多释迦的本生故事和讲因果报应的因缘故事。在17窟的小小的洞顶上,你看到释迦牟尼在诞生前的无数劫中,时而是用毡条缠手点燃作为火炬为商旅照亮前途的萨缚,时而是舍弃自己生命饲虎的王子,时而又是为了让落在头顶筑巢的鸟儿顺利孵化长大而不舍得挪动一下、饿得瘦骨嶙峋的苦修者。小小的菱格里浓缩了人类最纯粹的情感和高尚的极致--忍辱,牺牲,爱护弱者,努力精进······,凝视着那些有血有肉的形象和表情,仿佛看到画师的眼神,虽然风沙已经遮蔽了洞口,但是灵魂依然在歌唱,萦绕。
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克孜尔被外国探险团盗走了很多壁画,但是不知道很多的壁画也是被国人所毁损的,在上个世纪的战乱年代,石窟曾长期无人管理,当地老百姓在附近放羊,就借住在石窟中,把后室里卧佛的石榻当床睡,还在洞窟里生火做饭,烟熏火燎,洞顶的壁画全被熏黑,目前的技术尚无法复原。在一些洞窟中供养人出资将壁画上菩萨的衣物贴上金箔,后世的人们却将这些金箔一点一点用小刀刮走,一面墙上原有很多格菩萨小像,全都斜披金色禅衣,今天其余的色彩还在,只是原来的禅衣部分只剩下了一个个裸露的泥三角,分外刺眼,令人痛心。但是,曾经也有一位中国人,一位上海美专毕业的朝鲜族艺术家,因为阅读了西方人关于克孜尔石窟的记述后,于1946和1947年分别到这里探访和小住,对洞窟进行了编号,记录和临摹,我们在第10窟,一座僧房窟的墙上看到了他刻下的铭文,里面呼吁国人重视和保护这个艺术的宝库,遗憾的是,在他刻下这段铭文几天后,在携带所记录的洞窟资料搭乘军用飞机回兰州时,因飞机失事遇难,所有资料毁于一旦。真不明白老天有的时候为什么作出如此无理的安排!
在一个石窟中看到了当年外国探险团留下的盗痕--一幅小画已经被切割了一大半,但是不知何故没有带走。每个窟内都有一个名牌,上面有三个名字,阿拉伯数字的编号名,德文名,根据德文名翻译的日文名。其中德文名是当年德国探险团留下的,他们根据洞窟的特征和内容给每个洞窟都取了名字。在第8窟内,因为有十六个来自龟兹王族的供养人的画像,因而当年被德国人称为"十六佩剑者窟",据说这十六人的画像都与真人等大,画中描绘的正是当年龟兹王族的形象--身披窄袖联珠纹锦大衣,脚蹬尖头皮靴,气势威武,栩栩如生。这些画像1913年被德国"普鲁士皇家吐鲁番第四次探险队"盗走,可能毁于二战中苏军的炮火。
克孜尔见证了人类文明的交融和升华,最好的佐证就是券顶所绘的天相图,阿波罗驾驶的太阳车和月中的玉兔在这里汇合,东西方文明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曾有人问大历史学家汤因比,如果可以选择,他想出生在哪个国家,汤因比回答说,希望生在"公元一世纪佛教已传入时的中国新疆"。克孜尔无疑是乐土中的乐土。然而它无疑也是人类历史的创痛之地,贪欲、贫困、劫难和辱没,人类创造的最精美纯粹的艺术在他们的自相残杀中不知所终······走下山来,就好像从一位至爱的朋友的葬礼上出来,凉风吹到脸上,竟是松了一口气,一切痛楚终于可以结束了,血肉模糊的伤痕会渐渐褪色,生活仍旧继续。
想起了叶芝的《青金石》
···
Two Chinamen, behind them a third, 两个中国人,在他们后面第三个
Are carved in Lapis Lazuli, 雕刻在宝石上
Over them flies a long-legged bird, 一只长腿鸟在他们头顶飞过
A symbol of longevity; 那是长寿的象征
The third, doubtless a serving-man, 那第三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位男仆
Carries a musical instrument. 拿着一把乐器
Every discoloration of the stone, 石头的每一点变色
Every accidental crack or dent, 每一个偶然的裂缝或凹陷
Seems a water-course or an avalanche, 都像一道水流或雪崩
Or lofty slope where it still snows或是高耸的山坡,雪落纷纷
Though doubtless plum or cherry-branch虽然无疑李树或樱桃树枝
Sweetens the little half-way house使这间半路上的小屋变得温馨
Those Chinamen climb towards, and I那些中国人向小屋爬去,而我
Delight to imagine them seated there; 高兴地想像他们坐在那里
There, on the mountain and the sky, 那儿,在山上和天上
On all the tragic scene they stare. 在他们注目的所有悲惨面前
One asks for mournful melodies; 一个人想听哀伤的曲调
Accomplished fingers begin to play. 熟练的手指开始演奏
Their eyes mid many wrinkles, their eyes, 他们的眼睛陷在皱纹之中,他们的眼睛
Their ancient, glittering eyes, are gay. 他们古老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快乐着

《青金石》是叶芝在1939年二战爆发的前一年写的,一年后他便去世了。他知道战争即将来临,而他正视了生活,原谅了人性。
出了克孜尔石窟不远就是拜城县的克孜尔乡,终于看到一个派出所,舍师傅赶快进去办理丢失车牌的证明。这时已是下午四点,我们还没吃午饭呢,在这里只能将就一下了,在路边买了个大馕,五个人分食都还有余,热乎乎的刚出炉,又脆又香,面上还有细细的盐花,就着矿泉水,很好吃。那馕就一摞一摞地搁在地上的一块蒙着灰尘的木板上卖,卖馕的维族女子穿着漂亮的蓝色带白色蕾丝的连衣裙,脚踏蓝色的高跟鞋。
舍师傅的证明很容易就搞定了,继续上路。从拜城到阿克苏又开了整整三个多小时,其间在拜城县的县城停了一下,看有没有一些热乎的面点之类的可以继续充充饥。我们就像觅食的小动物,在县城仅有的几条马路上转悠,寻找吃东西的地方。奇怪,在上海"三步一岗, 五步一哨"的兰州拉面店在这里却很少看到。转了一大圈,舍师傅还是带我们进了一家黑乎乎的维族人开的小吃店,问了一下竟然有馄饨。外面放着一个大烤炉,烤着羊肉串,屋里面有一股浓浓的羊肉味,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四点--那是新疆时间,北京时间已经六点了,四周张贴着一些维语的招贴,一大串烤肉还没下肚,馄饨就上来了,裹得很小巧,上面还撒了一些绿色的细末,是一种名叫"香豆子"调料。一入口,竟然是很欧洲的味道,确信在某道西餐里尝过。馄饨的肉馅是羊肉的,细腻滑爽。
从县城能够看到天边冰清玉洁的托木尔峰,天山最高峰,海拔7435米。这是入疆后第一次看到雪山。在余下的行程中,托木尔就在天之一隅一路伴随我们。那山真的很高,有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不是云啊,但是会看到重重的云上有一个尖尖的角,确信那还是山。钻天杨夹道的村路的两边是大片大片的西红柿地,装满了红艳艳的西红柿的拖拉机一辆一辆地绵延不断地从我们的眼前开过。在拜城县外还看到过军车,首尾相衔的迷彩装备车足足过了有一刻钟。快离开拜城县境的时候,看到了大片的"五彩山",怎么形容呢,就像小时候穿过的那种毛衣,胸前织出几道粗细不一的彩色横条。那山也是深红色的底子,中间横了一道一道墨绿色的条纹。
到了阿克苏边上,一看指路牌,"天山神木园"还有整整72公里,而我们已经是驰骋了一整天,无力再战了,况且天色已晚,去了也一定吃闭门羹。当即决定进城安营扎寨。阿克苏的城市其实没什么特色。只是这里是上海援疆干部的目的地之一。并且使上海对口支援的地方。在城里看到上海援建的医疗中心。来之前听说这里的鸽子有名,于是晚上出去准备尝尝,转来转去,突然发现有一个灯火通明的类似清真寺的所在,又好像一千零一夜的宫苑,于是连忙停车,原来是一个维族餐厅,进去一看热闹非凡,餐厅的装潢充满伊斯兰风格,两边一桌一桌的全是维族同胞,男的俊朗,女的漂亮。能够和这么漂亮的人们坐在一起吃饭真是荣幸阿。头道照例先点了烤羊肉串,可惜这里的烤鸽子卖完了,鸽子汤也没了,叫了一碗酸奶,冰镇的,酸唧唧的,上面有一层厚厚的奶皮子,比以前北京街头装在玻璃瓶里卖的那种更为醇厚。从此爱极了新疆的酸奶。回来感觉上海超市里所有酸奶的味道、口感都很做作,草莓味的黄桃味的更是从此不想再入口。

9月6日 阿克苏-喀什

早上七点半,天还是黑的。我们几个坐在阿克苏友谊宾馆的餐厅里等着吃早餐,长条餐桌上还是空空荡荡的,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来了。今天我们要去喀什了,终于要到喀什了。从阿克苏到喀什行程500公里。要开五六个小时。舍师傅说早点走,七点半就得吃早饭。内地人到新疆其实挺容易适应的,晚起晚睡就行了,偶尔早起一下也并不觉得很辛苦。
出了阿克苏是柯坪县,然后是巴楚县,伽师县,就是那个以伽师瓜出名的地方。在伽师路过西克尔镇,据舍师傅讲是那里的交警"连天上的鸟儿飞过都要扒下一层毛来",我们的无车牌行驶的车能够安全过关吗?果然一个交警上来礼貌地敬了个礼,舍师傅有点心虚地摸出那张在克孜尔派出所开的证明,那交警研究了一会,上面有派出所的红色印章,似乎实在也没什么把柄,于是又敬了一个礼,放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到达喀什之前经过的最后一个城市是阿图什,克孜勒苏克尔克孜自治州的首府--很拗口的名字。阿图什是以商人出名的,那里的商人号称"新疆犹太人", 小城里居住着不少民间富豪。沿途还看见了南疆铁路,但是列车很少,好不容易看到一辆旅客列车,开得比汽车还慢。
一直想下车找个有遮蔽的地方"唱山歌",但是一路上看来都是坦荡的地势,毫无遮掩,看着看着眼睛累了,一不小心睡着了,等到醒来,车子已经进了喀什城。首先的印象是现代化新城,街头熙熙攘攘,阳光炽烈,红灯停车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维族女孩亭亭地立在街边,像一朵微黑的牡丹。在一个路口接到了我们在喀什的地陪骆导,一个精干的小伙。先去酒店,有意思的是,我们住的"香都酒店"在"全聚德"喀什分店的楼上,北京烤鸭在上海生意不怎么好,在喀什不知如何,但是新疆人对禽类似乎非常嗜好,大盘鸡店随处可见,而且据说乌鲁木齐的肯德基在开张之日长龙逶迤,破了全国纪录。
中饭吃到了全程最鲜嫩的烤羊肉,一大块一大块地串着,皮脆肉酥,入口即化。还有手抓羊肉饭,当然我们还是用筷子吃,里面放了杏干,葡萄干和羊肉块,芬芳浓郁,心想每天中午要是能吃上一碗那就能上山打老虎了。在饭店门口买到了新鲜的无花果,一大个一大个,嫩黄色的,用绿色的叶子托着卖,味道很清新爽口。
从城区到香妃墓有一段路,走着走着竟然遇到一列葬礼的队伍,也正是往香妃墓的方向去,看车辆的档次和阵容,死者的社会地位不低。而且导游讲穆斯林都讲究要葬在名人或者望族的墓地附近,香妃墓附近的墓地那就相当于八宝山了。香妃墓其实是香妃家族的墓地,全称叫阿巴克·霍加麻扎。院子里一半是清真礼拜寺和教经堂,一半是墓园。礼拜寺和教经堂都已历经了数百年的沧桑,教经堂的一侧几乎随时都会倾颓。大礼拜寺的柱子用的是整棵的胡杨木干,外面包裹的漆色已经有点黯淡剥裂了,上面莲花朵朵盛开,暗示着这片土地上佛教和伊斯兰教曾经有过一段水乳交融的岁月。天花板下的横梁上描着彩绘,猛一看很像汉地的雕梁画栋,仔细一看,画的都是西域的景色--雪山、湖泊、清真寺等。
推开一扇木门就到进了墓园,进门先看到的是一个玫瑰花园,在这一点上伊斯兰教和基督教非常相似,认为天国开满了玫瑰花,粉红的玫瑰映衬着一座蓝绿相间的宫殿式的建筑,外型方整,四角立着四根圆柱,中间是一个拱圆的顶,顶上一轮弯弯的新月。门楼和四角的圆柱上贴着各色琉璃砖,绿色的琉璃砖犹如异域少女的深邃眼眸,暖金色的则让人想起大漠深处落日的余晖,中间间隔着蓝白花的瓷砖,上面烧的是伊斯兰艺术经典的对称纹案。屋顶外檐的镂空雕饰宛如少女的抽纱裙边。墓室内的穹顶设计巧妙,没用一根柱子、一块砖石。中央筑有半人高的平台按家族的辈分和性别排列着五代72人大小58座坟丘。大小不一,因性别和辈分而异。在后排的东北角落里,有点幽暗的地方,有一个小巧的鱼脊型坟丘,那就是伊帕尔汗--香妃的墓。前面的正中的是家族中的男性和长辈的坟丘,要高大得多。阿巴克·霍加家族曾经在南疆风云一时,地下的这些灵魂所涉及的两百多年的历史充满了教派倾轧,政治迫害,家族背叛的血腥气味,然而一切都已被岁月洗刷,只剩下一缕香魂飘荡至今。香妃的哥哥和叔父因为帮助清政府平定族人"大小和卓"的叛乱而受到清政府的犒赏,香妃也因此嫁入皇室。成为乾隆宠爱的妃子,虽然是政治背景的联姻,但是一位威武的出身北方彪悍民族的皇帝和一位迷人的西域女子之间婚姻总是令人遐想的。当历史尘埃落定,长久萦绕在人们记忆的,却往往是那种真伪难辨,但却能够满足人们所有好奇和梦想的往事。
离开香妃墓,我们去访喀什的老城,这是喀什最迷人的一面,"中世纪的波斯古国"的余韵尚在。从远处看,老城就像新城中的一块飞地。外面是大马路,大高楼,马赛克,车水马龙,老城就像被洪水围困的一块高地,上面密密地挤满了方方的土黄色的老屋,孤单而又无助。真担心那现代规划的洪水会不断涨高,高地有朝一日轰然坍塌。在山背处拾级而上,我们入了老城,一时间,时光好像停滞。午后的阳光懒散地照着狭窄的街巷里,两边的院落都闭着门。抬头看,屋檐之间是南疆蔚蓝的天空,阳光刺眼,而进了过街楼的廊道又突然昏暗,就这么忽明忽暗地在街巷里穿行。在安静的巷子里突然会跑出来几个小孩,有刚放学的乖巧的小女孩,也有男孩聚在一起打打闹闹的,这里的小孩全都长得很漂亮,眉眼非常精致。对于陌生人的镜头一点也不畏惧,而且会笑嘻嘻地摆pose,等拍完他们会围着你"阿恰阿恰"地喊,一开始还以为他们要抢照相机呢,后来才知道是"看一下"的意思,他们好像特别喜欢上镜头,然后很陶醉地围着你看照片的回放。入了几户民居,有的家里是打铜器的,有的是做绣花和布艺的,有的是织地毯的,还有的是房子的地势特别好,有露台,能够看得到老城的全景。可以在露台上喝茶,看远处土黄色的层层叠叠的屋顶上升起的摩天轮,也可以在人家的客厅里盘腿坐坐,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各式干果,还有一摞馕,维族人家里的客厅是男客与女客分开的,男人聊男人的事,女人聊女人的事,互相不搀和。入了一个院子,一个戴头巾的,长相温婉的维族阿姨在门廊下里踩缝纫机,屋里挂了各式绣品,还有从邻近的巴基斯坦批过来的各式披肩,供游人选购,我们就像进了人家家里的起居室,脱了鞋赤脚站在地毯上,一条一条地试披肩,那个阿姨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我在镜子里自我陶醉,也不起劲推销,谈价钱的时候很腼腆,眼睛里透出居家女子温润如玉的目光,没好意思跟她多砍价,买下了几条披肩和一方小小的十字绣帕。老城的居民似乎很适应这种"被参观"生活,若无其事的照样过自己的日子,白胡子老汉坐在院门口晒着太阳,大妈在角落里劈柴,披着棕色遮面头巾妇女款款地从街上走过,几个维族汉子在清真寺门口闲坐聊天,一切从容淡定。清真寺门口的街边的树荫里有一口天然的泉眼,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可以直接饮用,尝了一口,清冽甘甜,不知是否随这座古城的时光,流淌了两千多年。
喀什绿洲左倚险峻的葱岭(帕米尔高原),右接茫茫的大漠,《马可·波罗游记》中,它是"货如云屯,人如蜂聚"的"东方开罗",市场里堆陈着流光溢彩的中原丝织,还有月氏细毡、大秦琉璃、安息香料、罽宾麻布、大宛骏马和于阗美玉,商旅队伍操着各色口音,穿戴着各色装扮在市井间出入。喀什人早就习惯了人来人往,潮起潮落,日子如河缓缓流去,巷道间,门廊下,尘土中,隐约传来经久不息的吟唱······
在老城的一家手工艺店中买到了传说中的超小尺码的乐器,弹拨拉、热瓦甫、都塔尔等传统乐器都被做成可以把玩于手掌间的尺寸,精致可爱,拨一下弦能发出琮琮之声,令人爱不释手。下一个目标是寻找小人国,让那里的乐手用这些乐器组一个微型乐队。
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了艾提尕尔清真寺,全中国最大的清真寺,位于这个中国最西端的城市。到达时里面正好在做礼拜。还要等上一会儿才能进去。正好到一边的英吉沙小刀店里看看,选了两把上好的小刀。短短一把刀,据说是可以用来杀牛宰羊的,刀钢淬得微微发蓝,闪着寒光,上面刻着制刀师傅的维语名字。据说喀什机场所有刀具都不能上飞机,即便托运也不行,店里就有邮政快递服务,于是当场寄回了上海。在广场上又溜达了一会儿,走过来一个漂亮的维族女孩,戴着红领巾,主动要求和我们说说话,锻炼汉语,正说着,清真寺的大门轰然而开,礼拜结束了,里面倾泻出一股人潮,清一色的全是头戴白帽的男子,有很多上了年纪的维族老汉,穿着长袍式的风衣,风度翩翩。女人在清真寺里面是没有位置的。感觉这真是一个男权社会啊。所幸的是,女性游客目前尚允许入内。
走过夕阳下金色钻天杨夹道的前院,我们脱了鞋,进入正殿,外面是宽阔的门廊,里面是一个横矩形的大殿,与佛教和基督教的殿堂相比,伊斯兰教的礼拜寺简素宁静。没有塑像、垂幔、没有缭绕的香火和任何令人炫目的东西,就是一个空落落的大厅,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在正中偏右的地方安放着一个讲经宝座,宝座旁边的墙上有一组钟,一共有7个钟面:1大6小,大的走的是喀什时间,其中一个小的是北京时间,两钟时差将近三小时,其余5个是静止的,分别指向穆斯林晨礼、午礼、昏礼、晚礼和宵礼的时段。艾提尕尔的"镇寺之宝"是讲经宝座前铺的一块陈旧的白色丝毯--那是80年代伊朗总统哈梅内伊访华的时候赠送给艾提尕尔的礼物。据说当时行程中没有喀什,但总统很希望在星期五下午的"居玛日"亲自来这里做礼拜,当时喀什还没有民航,中央特意安排专机,从北京飞到喀什,总统就跪在这幅毯上做礼拜,完毕便赠给了寺里。艾提尕尔的影响力可见一斑。正殿外面正中有一个宽1.8米,高近4米的米合拉普(墙壁上圆拱形图案),拱窗内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6点16分,北京时间已经8点16分,做礼拜的人潮已经散去,但是面前的一个头戴绿色花帽的老者仍旧静静跪坐,手捧一本古兰经默念。墙角放着阿訇们的白色缠头。在正殿外面的棚子里,一群误过了礼拜时间的"迟到生"正在跪拜。误过礼拜时间的人就不能再进正殿了,只能在外面的棚子里"补课"。这些生得壮悍的异族男人,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是此时此刻却对一个冥冥中的存在充满了敬畏之情,一举一动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像荒原上游荡的孤儿,无处可去。
黄昏的艾提尕尔静谧安详,信徒们静静地来,静静地去,钻天杨的影子在地下渐渐拉长。然而艾提尕尔也有它的狂热一刻。每到开斋节和古尔邦节,艾提尕尔是全疆穆斯林的聚礼之地。2006年的开斋节礼拜,有四万五千人汇聚到这里,我们无缘盛况,只能从当年《南方周末》记者的报道中略微体知一二:
"天光刚刚闪现,艾提尕尔清真寺就传出了一声声悠长、悠长的呼唤:"安塞拉甫---哈依鲁木比乃---那吾来---", 主持站在高高的宣礼塔上,向还裹着沉重而粘稠的夜霭的喀什呼唤。安放在艾提尕尔清真寺屋顶的电喇叭把这声音送向喀什的各个角落。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喀什就在这呼唤声中醒来。影影绰绰中,细如蛛网的小巷吐出许多男人,每个人都在肩上扛着一块毯子,像是在梦中一样,朝着那声召唤发出的地方游走……喀什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城市,它的每一个早晨,都是这样醒来的。它不是因为天亮而醒,不是因为鸟虫鸡鸣而醒,而是因为这样的一声声的召唤……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到喀什解放北路的十字路口,不远处一拐,一座宏伟的土黄色清真寺耸立在眼前,这就是艾提尕尔清真大寺。
太阳的第一缕金辉最先洒向清真寺高高的宣礼塔尖挑起的新月上,先一步来到艾提尕尔清真寺广场上的人已经跪下,地毯连着地毯,人挨着人,像士兵列队一样,一行行跪得整整齐齐,后面的还如潮水般地涌来。居玛·大毛拉·阿吉苍老的像唱歌一样的声音,从电喇叭里传来,礼拜前的讲经已经开始。
……
记者虽然无法听懂居玛·大毛拉·阿吉的语言,但可以感觉到它的韵律,在那不急不忙的节奏里,有一种慈祥,有一种让人安静的力量。
突然间,那个平缓慈祥的声音又变成了召唤,整个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像是接到了命令:齐刷刷地跪下去,叩头,起身,再跪下。叩头,整个上半身都匍匐在地。当额头和土地接触的时候,广场上一片静默。时间凝固了,喀什凝固了,仿佛世界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艾提尕尔清真寺。
礼拜结束,人们没有完全散去,很多人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片刻的空白之后,一声嘹亮的唢呐从艾提尕尔穹顶上直泻而下,急促的达甫鼓暴雨般地扑打着心肺,广场上的人们突然大幅度地旋转跳动起来,艾提尕尔节日萨满舞(一种早于伊斯兰教的原始宗教舞蹈)开始了。宗教的严肃瞬间转为世俗的快乐,艾提尕尔巧妙地将两个极端衔接融合在了一起,这就是艾提尕尔的魅力。舞蹈整整进行了一天,跳累的人们在片刻的下场休息之后,又跃动起舞步,当太阳最后从艾提尕尔身后滚落下去,黄昏笼罩大地之后,人们才渐渐散去。"
令人落泪的艾提尕尔。

9月7日 喀什 - 红其拉甫

在餐厅吃早饭的时候,耳边还回旋着昨天在喀什大街上听到的那一段令人如痴如醉的音乐--从其尼瓦克宾馆吃完饭出来,我们站在街边等舍师傅把车开回来。就在这时候,一阵乐声穿透夜色、跨越车流而来,远远看到一辆小型卡车的后厢里,有两个人在作乐,一个人吹号,另一个打鼓,后面跟着一辆婚车,小号的高音刺破了夜色,在悲怆的笼罩下带着华丽的回旋,而那皮鼓声则是跌宕有致,工整激扬,一下一下全部敲在人的心坎上。如此简单的组合,却奏出天籁之声,宛如在一个漂亮坚实的篱架上,一朵漂亮的鸢尾伸展,攀爬,盘旋而上,所及之处霎那间长出一片又一片青葱的叶子,开出一朵又一朵雍容而又易逝的大朵鲜花,令人惊艳,又令人心痛。婚车渐行渐远,乐声也渐渐淡出,我还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期待那婚车再转回来。"此曲只应天上有"-- 一点儿都不夸张。真是感谢舍师傅晚到了一会儿,让我无意中亲聆这个西域最深的秘密,惊鸿一瞥,恍如入梦。
上车,车后座上多了一个胖大的氧气枕头。今天要挑战一个新的高度-- 03年在瑞士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峰,曾经坐齿轨火车到了3500米的峰顶,06年在四川岷山,曾经路过一个4007米的山口,而今天,这个纪录将被大幅度刷新,我们将要去到昆仑山上的红其拉甫达坂,海拔5000米!来之前友人曾经警告说有一半的人上去都"不行了",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口袋里揣着预防高原反应的红景天胶囊,后座备着氧气枕头,既然来了,就一定要上去,躺着也要上去。车出喀什城,路的远方是通体皎洁的雪山,导游说昨晚山上刚下过雪。刚到喀什的时候,导游就跟我们交待,什么都可以安排,但是山上的天气只能听天由命,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下雪下冰雹是不分季节不分时辰的,还有一个叫白沙山的地方,可以看雪山的倒影,但要赶在一点半之前到,过时倒影就消失了。看来这一路上还是充满悬念的呢!
沿着314国道一路前行,这条过道从乌鲁木齐一直延伸到这里,终点就在红其拉甫达坂,在那里接上巴基斯坦境内的公路。从喀什到红其拉甫的这段又称中巴友谊公路。去边境的边防证曾一度取消,但是由于这一带形势复杂,最近又恢复,而且比原来管得更严了。在奥依塔格镇附近一家中药材收购站我们停车小憩,据说这里的洗手间是一路上条件最好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还可以灌上站里免费提供的红景天茶。在后院里看到一伙木匠正在用上好的木料打造一个无比巨大的屋顶桁架,中间接着一个圆的中厅的廊檐,匠人正在细细地在廊檐上雕花,看这规模,这家人家无疑在盖一栋豪宅,据说本地贫富分化很厉害,有钱者如是,没钱的缺吃少穿。药材收购站负责人是一位外貌精干的女士,就是她沏了红景天茶免费向游客提供,墙上张贴着她的倡导书,希望游客能够为本地的贫困学生捐衣服,正当我的心里一阵暖意涌起的时候,导游一针见血地透露:"她从游客那里收衣服,然后作为交换,让农民上山帮她挖药材。"罢了罢了,这世界上还有活雷锋吗?收购站里还有一个邮政所,从那儿寄出一张明信片,一时不知写什么好,直抒胸臆地来了一句"帕米尔,我来了!"
在盖孜村过边检,所有人下车,从边检柜台通过,检查边防证和身份证。第一次近距离看了解放军叔叔刚换发的松枝绿色的新式军服。盖孜村位处一个峡谷口,自古就是翻越葱岭的必经之地,在附近山边上有一个古驿站的遗址,现在只剩了地上的一圈基石,奇异的是,山上所有地方都寸草不生,唯独一圈基石内长着短短的黄绿的草,难道土地也因为人马的羁留而有了生气?在盖孜峡谷的上方高耸着7719米的公格尔峰。这是继托木尔峰之后一路上看到的第二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路边搭着个小小的毡房,挂着一个牌子叫"公格尔旅馆",这一间房的旅馆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小的旅馆了。心想怎么会有人住在这儿呢。后来才知道有很多老外"背包族"是骑车上帕米尔的,路程要耗费几天的时间,天色将晚时在巨谷深峡中看到这个透着温暖火光的毡房,无疑是个天堂般的去处。
顺利赶到布伦口沙山,雪山倒影乖乖地在湖中等着我们,不过在我们下车的当儿,原来水平如镜的水面已经起了一点微皱,倒影的边有了一点点锯齿。湖边聚集了推销商品的柯尔克孜族村民,很奇怪,他们的长相与维族人完全不同。完全没有了那种深目高鼻的轮廓,而是圆脸扁鼻圆眼睛,和境外的吉尔吉斯斯坦人属同一民族。一个脸形圆嘟嘟的、两颊有两抹高原红的小男孩向我推销玛瑙项链和石头工艺品,可惜东西实在太粗陋了。一路上看这些柯尔克孜人叫卖的旅游纪念品几乎没有像样的东西,相信这个古老民族的手工艺决不仅限于此,看来今后如果做扶贫项目的话有一项可以是帮助其开发古朴的、带有本民族色彩的工艺品,也省得他们辛苦地奔走推销又乏人问津。布伦口的海拔已达3000多米,从1200米的喀什到这里,我们已经爬升了近两千米,不知不觉已经在帕米尔的群山环抱之中了。帕米尔,万山之祖!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天山山脉、兴都库什山脉--几座巨大的山脉就如蒙古包上的檩条,从这里发散出去,撑起了亚洲的屋脊,世界上14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都与帕米尔有关,"万山之祖"是当之无愧的。
盘了几个大旋,左边的山脊背后渐渐升起一个白色的山头,慕士塔格登场了。慕士塔格没有很多雪峰的凌厉的、不可一世的气势。它的山头是浑圆的,巨大的冰川和积雪带从山顶泻下,塔吉克语称之为"冰山之父",碧蓝的天空下,显得安详而宽厚,对于登山者来说,慕士塔格是和善的,攀登的安全系数高,而且攀登路线长,有利于锻炼高海拔的适应力。很多登山者在挑战8000米以上的山峰之前,都将慕士塔格作为训练场,它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父,敞开怀抱,激励着不畏艰险的骄子们冲击新的高度。
当慕士塔格完全展露在我们眼前的时候,卡拉库里湖也就到了,一泓幽蓝的深水,在高海拔的纯净通透的阳光的照耀下,放射出蓝宝石般璀璨的光芒,慕士塔格这时看来像是一朵合拢的白莲花,庄严地浮在湖上。我们乘上了柯尔克孜人的马,在湖边的草地上漫步,一直走到他们的毡房门口,下马入内,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抵御土里的寒气。盘腿坐下,一个胖胖的、脸色黑红的女子为我们斟上奶茶,喝了一口,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主人拿出一盘点心,有点像面包圈,中间有个洞,非常硬,那人用小刀切了几片让我们尝,是咸的,蘸着奶茶吃,味道好极了。毡房里有两位台湾来的女游客,问她们上不上界碑,她们摇头说在西藏旅游时曾经遭遇严重的高山反应,心有余悸。我们心里也没底,但是无知者无畏,又重复了一遍"躺着也要上去"的豪言壮语。
继续上路,离开卡湖后不远,就进入塔什库尔干塔吉克族自治县境内,这是我们此次新疆所要到达的最后一个县了。红其拉甫就在塔县的境内。路边的景色越来越开阔,沿途是塔吉克人的金色的牧场和村子,路边能看到他们的小小的四方形的石头房子。高山上的融雪化成了湍急的溪流,在阳光下欢快地流着,熠熠闪光。想起了一首欢快迷人的曲子叫《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转过无数个大"之"字,山重水复,昆仑山越来越呈现出肃杀的景象,所有的人烟都消失了,除了千年不化的积雪,就是万古寂寞的空谷。终于,再一次停车接受边防检查,这一次,一个穿着迷彩服的战士上了车,随同我们一起上界碑,不远的左前方,公路拐弯之处,赫然立着两块界碑--我们到了!从东海之滨的上海,四千公里的飞行、两千公里的漫漫跋涉和攀登,我们终于来到了中国最西部的边防哨卡红其拉甫!下车,有点眩晕,不知是高山反应呢,还是过于激动,或是两者之和,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那最后100米,来到界碑跟前的。一人多高的水泥碑,被刷成纯洁的白色,上面镌刻着国徽和 "中国"两个大字,下面刻着阿拉伯数字"7"和"1986"。在阳光、白雪和蓝天的映衬下,"中国"两个鲜红色的大字显得绚丽夺目,从未觉得两个汉字如此美丽,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骄傲和满足,那一刻,真想深深地亲吻这两个字。我们展开了世博会的会旗,在界碑下合影留念,像是携带了毕生的微薄积蓄和一个巨大的梦想,拜倒在圣坛的脚下。
对面就是巴基斯坦,确切地说是巴控克什米尔,界碑反面是巴方的国徽和国名,序号同样写着"7",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中巴边境的第七号界碑。公路的另一头也有一个界碑。这是从对面走过来一群巴基斯坦人,拉着我们热情地合影,拍了一张又一张,他们自称是当兵的, 看样子是放了假上界碑来观光的,大概没有比巴基斯坦与中国更友好的国家了,与巴国人相处完全不需要有任何戒心,大家热烈攀谈,互相大赞对方的国家和两国友谊,顺便把世博会又作了一次国际推介,连远处巴方的一个人高马大的守卫军官也溜达过来看热闹,戴着黑色的贝雷帽,穿着威武的制服。拉着他拍照很配合。忽然想起来应该和我们自己的战士也合一张影啊,于是问陪我们上来的战士能否与他合影,没想到他竟然说不行,好像我们图谋不轨似的。
过了一会儿,战士开始催促我们离开,体力也的确有点不支了,于是恋恋不舍地返回车上,猛吸了几口氧。真是完美的一天啊!所有的悬念都以美好终结,千里迢迢,就是为了这一刻。下山的路上,我们商量着给这个完美的一天增加一个尾声--我们要把陪伴了我们一路的世博会会旗赠送给红其拉甫边防中队的战士们。
还记得每年央视春晚经典的"念电报"环节吗? 从小学开始,就知道有一个叫"红其拉甫"的地方,那里的哨卡每年都会给央视发来贺电。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就是以驻守在红其拉甫达坂的边防"前哨班"为原型拍摄的。边防中队的驻地在塔县县城,大门口是军事区,一般人不能随便走近,我们上前去说明来由,不巧战士们都在吃晚饭,传达室的军官说过半小时再来吧。于是回宾馆放下行李,半小时后我们又出现在大门口,这回那个守门军官又说战士们马上要出去执勤了,我们继续诚恳地表达赠旗的愿望,从小时候看春晚一直讲到世博会的意义,这时传达室里又来了几个军官,听了我们的来意,其中一个爽快地说,那让副政委出来一下好了。终于,我们见到了留着平头的副政委,在门口与即将出发去执勤的战士们合影留念,并将会旗留给了他们。临行忘了带粗笔头的水笔,我们就趴在门口的水泥花坛上,用一支细水笔在会旗写下了"上海世博会向最可爱的人致敬!"
办完了这件大事,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小城的街上只有几家饭馆亮着灯,我们在一家叫"桦林饭店"的餐馆里吃晚饭,一边啃着羊肉串,一边回味和总结一天的活动。 晚宿"交通宾馆",一星级,大堂里还真的挂着一个一星的牌子。好像这里是老外的大本营,下午的时候看到一个澳大利亚人在院子里修车,据他说是骑车从喀什花了四天的时间到的这里,晚上又看见一个棕发女子的外国女子在墙根用小煤油炉煮东西吃。虽然是一星级的宾馆,设施简单,但是走廊和楼梯全部铺着厚厚的地毯,真是"低调奢华"。
房间里还算整洁,高原的夜冷飕飕的,没有暖气,早早上床裹着被子睡了,外面一片漆黑,群山入梦,万籁俱寂,心中一簇暖洋洋的火苗在静静燃烧。

9月8日 塔什库尔干-喀什

睡梦中,我们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外面的人喊着"起床了"。一看时间,七点半了, 为了去看日出,我们叫了"morning call" ,没想到享受的是这种原生态服务。睡眼惺忪地穿上最厚的衣服,踏出宾馆的大门,七点半,在东海之滨的上海已经是天光大亮,人们都已经在紧紧张张的上班路上了,但是这里却还是夜色浓重。
抬头一望,黑色天鹅绒一般的天幕上,镶嵌的是此生从未见过的璀璨的星空!终于又看到银河了,密密麻麻的小星星组成了一条宽宽的带,犹如碎钻镶就的颈带,被卸妆的女子摘下来随意地扔在了黑天鹅绒的桌布上。一弯蛾眉月晶莹剔透,更令人惊奇的是,因为高原空气的通透度高,又没有地面光源的干扰,那隐在黑暗中的大半个月轮我们也能清楚地看到,虽然亮度要低很多。走在黎明前小城宁静的街上,置身于这壮丽星空的照耀之下,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条街,其实是小城中的主干道,不过两百来米长,走到尽头处,左拐,就是石头城废墟。塔县虽然是个山区的偏远小县,然而它的历史却绝不简单,西汉这里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蒲犁国,东汉时是羯盘陀国所在地,此后唐、元、清各代在这里都建有行政驻地,丝绸之路中道和南道在这里交汇,然后翻越帕米尔高原。辉煌的过去,如今由一座残破的城池见证。我们来到城下的时候,小城的有线广播里传出了清早的第一缕音乐,伴随之竟然还传来一声windows开机的音乐,那是每天早上我们进办公室后听到的第一声动静,在这里听到有点心惊肉跳的,心想这有线广播站的装备还是挺先进的。石头城建在一座高丘上,方圆有五六十米,我们踏着碎石瓦砾从西侧爬上了城头。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满天繁星渐渐隐去。城下是一个开阔的草原,草原尽头有一些山峦,此时还是一些黑黝黝的剪影,在那剪影的上方,东方的天幕上,低垂着一颗明亮的大星。
远远的看到另一头已经聚集了一小群人,看来还有比我们更疯狂的,走进一看,竟然也是一群来自上海的女孩子。天色渐渐地亮起,从远处传来了清亮的军号声,与此同时,有线广播里用叽里咕噜不知什么语言播放着节目。草原苏醒了,星星点点的蒙古包里开始飘出袅袅的炊烟,草地上几条S形的溪流折射着天光,闪闪发亮。远远地往正北方向看,熹微的晨光中正是慕士塔格的白头,峰顶的那一弯残月尚未完全隐去。仅仅过了一小会儿,突然,一缕玫瑰色的光染红了慕士塔格的峰顶,随之,西面的一列山峰的峰顶也被渐次染红。暗夜里看上去冰冷严酷的山峰霎那间温煦如春。东方的山峦背后,太阳应该已经爬出了地平线,然而我们还看不到它,只能看到它投射在对面山上的光带慢慢往下延展,与此同时,一开始的那种浓醇的玫瑰红和橙色也慢慢化开、变淡,光带逐渐从山顶,山中,山脚延展到了下面平地上,这时山背后太阳升得更高了,东方千万道的光线,揉合着未散的晨雾,如同磅礴的湍流般越过山岗,倾泻在清晨的草原上,此情此景令所有的人一时失语。又过了一会儿,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两道触须在山岗上闪现,一个耀眼的太阳披着锐利的光芒出来了,整个世界全部点亮,大家都雀跃欢腾,公元2007年9月8日的太阳升起来了,这时距离上海世博会开幕还有966天!
在阳光下,石头城的面貌一览无余。坚实的城基一边倚山而建,一边从草原上拔地而起,四四方方,颇有气势,但城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废墟。也没有做任何修缮。一切都维持本来的面目。这片残垣,这段城墙,曾经目送玄奘背负着经卷,从这里路过,那时他已从天竺取经归来,九死一生,满载而归。远方,长安的城门将为他开启,大唐的天子将在红尘中亲迎他回到故园。从那以后,对面山岗上的太阳无数次地升起,慕士塔格峰顶的月亮无数次阴晴圆缺,千年的光阴就这样轻轻地掠过,昔日繁华的羯盘陀的王城在沧海桑田间化作了一片沉默的废墟······
回到城里,总算有机会看看塔县的风貌,县城里总共就两条街,一条就是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走的主干道,另一条是呈十字交叉的横马路。路上的行人不多,绝大多数都是高鼻子的塔吉克人。塔吉克人是我国境内唯一的欧罗巴人种,鼻子特大,眼睛深凹,他们的图腾是鹰。在县城里还立着一个鹰的雕塑,下面的柱子上写着"帕米尔的雄鹰"的字样。不过这个鹰的民族一点也没有给人剽悍的感觉,相反男男女女都很腼腆,妇女们戴着圆帽,外面裹着头巾,特别喜欢穿大红的衣裙,浓眉大眼很漂亮。街上有一些商铺,刚刚开门,不过做生意的好像都是维吾尔人,也没见塔吉克人像柯尔克孜人那样到处兜售东西,据说这个地方治安奇好,罕有刑事案件,监狱里面空荡荡的。路中央有一条绿带,绿树婆娑,草丛里开着粉色的花儿。真是有点超然于世外的感觉。在"帕米尔雄鹰"的纪念碑旁边有一个挺大的邮电局,从那里寄出一张明信片,从塔什库尔干寄往上海,叮嘱柜台里的女孩邮戳敲得清楚一点,她认真地答应了。
在城里吃过早饭,回到宾馆取了行李,我们踏上了回程。
别了,帕米尔。
回到喀什城里,感觉像是从天上回到熙熙攘攘的人间。我们还有半日的时间,明天一早就要飞回上海了。来之前朋友曾说一定要到喀什的前英国领事馆看一看,那里现在已经变成一个餐馆。经过打听,原来这个大名鼎鼎的地方现在就隐藏在其尼瓦克宾馆那栋难看的灰楼后面。于是决定去那里吃午饭。其实,"其尼瓦克"原来就是20世纪初喀什噶尔英国领事馆的别名,"中国花园"的意思。从灰楼背后的一条绿荫小路进去,就看到一栋赭红色的小楼,方顶,圆形的门廊,进门,走廊和房间还依稀能看出一点当年典雅的陈饰,房间的顶很高,窗户上垂着帘幔,拉开一看,外面是层层叠叠的土黄色的老房子,据说这窗外的风景一百年来都没有变过,从1890年英国驻喀什噶尔的总领事的前身"游历官"马嘎尼到任,到1945年最后一任总领事艾瑞克·西普顿离任,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喀什一直是英国人经营其中亚战略的据点,与此同时,沙俄也希望通过控制新疆,打开通向南亚的道路,在一公里之外的色满宾馆里,就有沙俄驻喀什总领事馆的原址。两国在喀什展开了一系列情报大战,暗中较量,而在这场冷战中客串的,还有各国的"探险家"。19世纪末李希霍芬提出"丝绸之路"的概念之后,欧洲的探险家不约而同也把目光投向了这里,最著名的当属瑞典人斯文·赫定,此人将终生献给了中国西部地区的探险事业,甚至无暇成家,自称"已经和中国结婚",曾五次进入中国进行探险活动。1900年发现楼兰古城。还有一位就是步其后尘的斯坦因,就是那位与敦煌的王道士做了很多交易的英国人。这些探险家曾经是领事馆的座上宾,他们的"要文物不要命"的精神足以帮助政府开拓扩张的路线。而探险家们在亚洲腹地攫取的大量文物也靠领事馆提供各种协助才得以运出中国国境。总领事的夫人们自然对冷战缺乏兴趣,她们更着迷的是喀什噶尔的风土人情和文化间的碰撞,第一任总领事夫人凯瑟琳·马嘎特尼曾这样描述总领事馆的花园:"花园分为高低两处,沿着一个台阶就从低处走到高处了。高处的花园里长着果树,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这里各种水果争奇斗艳,有桃、杏、无花果、石榴,以及白的或黑的桑椹……低处的花园里郁郁葱葱地长满了柳树、榆树、白杨树,还有一种喀什噶尔本地的树:吉格达尔(沙枣)。" 而最后一任总领事艾瑞克·西普顿的夫人戴安娜·西普顿将其在在喀什生活的两年间的细腻感受载入了回忆录〈古老的土地〉,相隔半个世纪之后,中国的一个作家邱华栋又以这篇回忆录为基础,创作了小说〈贾奈达之城〉,探究了一个异域女子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里,在中亚这个古老城市中生活时的美丽而复杂的内心世界。
文明间的交流有时就是一个悖论。交流的起因往往是扩张的欲望和国家的利益,然而一旦交流的大门被开启,会冒出来很多不顾一切的人们,他们被异域的文明深深吸引,他们的执著疯魔的个性,最终直接造就了文明间的流动,这种流动可能一时间是单向的,创痛与狂喜、失落与收获总是形影不离。1895年,斯文·赫定从喀什出发,深入塔克拉玛干,结果因为缺水而人马俱伤,三个仆人和七匹骆驼全部死去,在奄奄一息之际,他靠一只鸟儿的指引,爬到和田河边,捡回一条性命。作为探险家,他无疑是伟大的,而在中国人的眼中,他又是骗子和盗贼,数以百计的西域文物经他的发掘被运往国外,从此再未回到故土。然而人只能做自己,只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才能够主导文明间流动的方向。
因为喀什的这段与多国有关的风云变幻的历史,因此它真正是一个国际性的旅游城市。在喀什街头随处能看见外国人,或许是因为对殖民时代的怀旧,或许是一段曲折的缘分,这些老外在喀什仿佛比内地游客感觉更自在,更有回到老家的感觉。有意思的是,当年英俄冷战的大本营,原英国领事馆和沙俄领事馆现在分别成了两个涉外宾馆,而且是老外特别钟爱的下榻之地。沙俄领事馆所在的色满宾馆更是曾经被评为全世界最质优价廉的酒店之一,在沙俄领事馆的旧址内,大部分的摆设依然照旧,就连落地钟和大堂的地毯都是原物。
那天下午还去了喀什市中心的书店买维族音乐的cd,并无意中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正中竟然有一个高大的毛主席塑像,身披大衣,头戴军帽,一只手上扬。背后是一个弧形的花岗岩墙,上面镌刻着金色的毛主席手书《沁园春·雪》,在这里能看到如此巨大毛主席像真是出乎意料,想起当年的那一句"万方歌舞有于阗",果然不是吹的。
在新疆的最后一顿晚餐,我们坐在色满宾馆疏朗的庭院里,在一个伊斯兰风格的圆顶凉亭里,一边吃着饭,一边看太阳在钻天杨的树枝间缓缓落下,夜幕降临,凉风沁人心脾。
明天的太阳落下的时候,我们就该回到上海了。

9月9日 喀什-乌鲁木齐-上海

上午10:15的航班,我们离开了喀什,机翼下的绿洲很快后退,消失。我开始蒙头大睡,除了中间在乌鲁木齐转机。这一天都在飞机上度过,我也几乎睡了一天,快到的时候,打开遮光板,暮色中,下面是南方的青葱的山峦,好久没看到这青色的山了。算算我们只离开了九天,怎么好象过了一个世纪。

***

回到上海十天后,收到那张寄自塔什库尔干的明信片,邮戳果然敲得很清楚。上面的话是那天在趴在"交通宾馆"的床上写的:
经过五个小时的飞行和八天两千公里的驰骋,我终于来到了昆仑山中,到了中国最西部的边境线红其拉甫。今晚在高原小城塔什库尔干停留一宿。一路行来,我们历经了吐鲁番的热情,大漠的风沙,克孜尔的苍凉,天山峡谷的壮美和喀什噶尔的浓香。一轮明月已经升起在慕士塔格,照耀我心,也照亮了这八千里的脚下的路……

南疆,一枚金色的书签,永远留在这个秋天的记忆当中。

 

转自:http://www.cncn.com/article/77353/25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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