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仁川日记1976年山西昔阳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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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川日记】1976年 略阳. 宝鸡 .

一九七六年二—三月日记/陈仁川

1976.2.16 （星期一 阴）甘陕交界之略阳

从兰州参加全省业余文艺调演回来刚好一个月，心情特别压抑，想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否都像这里一样？死了一般，又让人欲哭欲吼！今天，总算出发了，出差理由是参观大寨，为今年全国农业学大寨话剧会演创作剧本。沿途农村给人普及文化的紧迫感，要真正写出让农民看懂又有意义的作品，必须移足于农。我将去大寨，西关补鞋的温州小老乡，听了马上喊他爸：“听见了吗？去大寨！”他不知道，大寨在我心中却是具体可感的，十一、二年前我在昔阳西庄社教，先后两次参观大寨，还亲耳听了陈永贵的报告。这些年过去了，那里变成什么模样？当年社教究竟作何评价？为此，不知有过多少想象和牵挂，甚至给昔阳县革委会写了信；但这一次大寨行，更深的也是不能说出的原因是希望实际地感知周总理逝世后人们的真实想法，我绝不相信就这样无声无息，沉默得可怕。

由武都坐长途汽车至横现河，再乘晚6：41的慢车到达与甘肃交界的陕西略阳，晚上在旅社匆匆记了几句。

1976.2.17 （星期二 晴）略阳

10次特快超员，等晚6：28成都--兰州的快车去宝鸡。白天有机会周游略阳城区，人满为患。一人的竹篮里放了不到二指宽的两片猪肉，要3.50元1斤。在小吃店意外地吃到猪肉馄饨，2两0.24元。

看纪录片《朝鲜万寿台艺术团访华》，几次出现周总理的镜头，同自己在武都时一样，只要看见了总理，就情不自禁地心头发酸。一个多月了，难道就这么沉寂地离开，能这样吗？！从兰州回来，一路没有看见一丝悼念的痕迹，没有一条哀悼的标语，地区完全无动于衷。松柏来谈及此事，我们气愤得想大哭一场。这次省上调演，在周总理去世的当晚仍然安排演出，遭到代表队的坚决抵制。那些天，电视上凡是追悼总理的内容，一次次让大家得以在恸哭中发泄悲情。从兰州回家后，听庆爱说9号清晨，躺在床上，听见广播就哭起来，她问：“难道这样一心为老百姓的大人物，就这么听不见了？！”今天，在这里终于看见几处追悼的大标语，得到一点安慰。

与同房间一位科技人员聊天，他1961年毕业于北京某大学，曾是电影迷，如今干脆不看，“现在作者没法写，观众也能体谅。”他出差到汉中北大分校，“那里的大字报矛头指向邓小平”，“其实，邓上台后人才有了活气，我还指望把爱人从山东调过来哩。”临走，他送出门，拍拍我的肩，“老弟，创作难，不要想搞不一般，只要一般就好！”

晚12点到宝鸡。

出站迎面两条标语：“以三项指示为纲是对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背叛”、“右倾翻案风源来自党内那个过去跟刘少奇大搞唯生产力论、现在上台又旧病复发、死不改悔的最大的走资派”。

1976.2.18 （晴） 宝鸡

睁开眼居然睡到9点，半夜住进的是19人的大房间。起来补记日记后出门，照例每到一个地方，都马不停蹄地“检阅”市容。无论何时，城市总是挤满了人。一个影院前人们在抢票，昨天科技人员的话还在耳边：“看《春苗》了吗？我绝不信有影片里专门讲马尾巴功能的教授！毛主席说过‘老九不能走’！”

中餐，一个蘑菇三样0.80元。听说此间过年1人2两鸡蛋。

14：36乘136次宝鸡至北京的快车去太原。到孟塬后列车严重超员。对座是1970年参加工作的储备局女干部，从西安探亲返晋，在忻县社教。言谈可知她属于大多数愿意按照正确路线达到目的的人，但忧心忡忡，认为中国城乡差距太大，一些人一年仅分几十斤粮食，甚至有倒欠队里或队里欠社员的。为什么农民辛苦二十几年，面貌依旧？问题是领导不是真正学大寨。另外，有的人一旦有权就急于谋私，太原有个财贸组长竟敢把春节4600条烟的4500条走后门。这时，广播恰好批判“三项指示为纲”，她说：“邓打不倒，他不搞阴谋，上台是想让人民生活好一点。”旅途的特殊环境，使得萍水相逢的人才能说说心里话。另一位与她并坐的女青年虽城市打扮、一眼看出来自农村。家在陕西横山，说一年只分二三斗高粱，社员不知道一个劳动日是几分钱。她愁眉苦脸，“爱人在西安当兵后，不要我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到山西介修，女青年下车转汽车去绥德，我们从窗口招手，女干部喊：“你要想开些啊！”回头对我叹道：“这怎么不叫她发愁呢！”

我有种说不出的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