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丽江,你已经离我很远了吗? 飞机稳稳地降落在机场,随着忙乱的脚步,我转身而去,我也就背离了给我亲爱的丽江。空气里弥漫着的,竟是陌生的故乡的味道。他乡对于我而言,是亲切而熟悉的,故乡对于我而言,是冷漠和生疏的。 在他乡和故乡之间痛苦的游走,我软弱而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在束河古城 遇见赵江敏和刘毅 束河古城,这个离大研古城仅仅四公里,古茶马古道上保存最完好的重要集镇,在七月五日的早晨,妩媚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束河,纳西语称“绍坞”,意思是“高峰之下的村寨”。开通于唐代的茶马古道,从滇南经丽江直达西藏。再至印度。历经了唐、宋、元、明、清,已经千余年了。 阳光倾泻而下,我在圣洁的光辉里,一个人在寂寞的古街上漫步。手上的照相机,是拉近梦幻和现实的方式,而我的心,则是我将记忆凝固的唯一的方式了。 那位在小溪边洗衣的纳西族老奶奶,以及她身边的小黄猫,存进了我的相机。那堵残损破旧的土墙,也自然而然的收进了我的记忆。 请一位高个子的小伙子帮我拍完照,道谢完毕,眼睛瞥见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店铺。店铺的左边,有很多木制的货柜,一格一格的匣子里装着的,是我喜欢的中草药。三七、当归、红景天……店铺的中间,离门不远的拙朴的木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花盆,盆里,有一大簇茂盛的植物,小小的细碎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桌上铺着蜡染的桌布,摆放着一叠书。再也来不及细看,我便爱上了这里。而这时,我才想着去寻找这房子的主人。 主人是一位身材匀称,浓眉大眼的帅气的小伙子。见我那样仔细的观察他的小店,不禁问我:你对我的小店很感兴趣?普通话标准,声音动听。我夸他普通话说得真好,他腼腆地说,因为自己当过兵。请小伙子帮我照了一张相。就坐在那张木桌旁,右手闲闲地放在桌上,身边的不知名的枝叶,迎着我幸福的脸。 交谈之中,才得知这里的房屋一般都是翻修过的了。包括他的房子。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小院子说,那家是没有翻修的,估计也有两三百年了吧。我过去看了看,破落沧桑的院落,看着有些令人辛酸。 向主人问起可以喝茶的地方,主人说有的。 我说,等我找到了喝茶的地方就约你出来。拿到了主人的名片,才知道主人叫“赵江敏”。在主人的名片下放着的,是一张橙黄色的名片。上面写着什么“吧”。我好奇地问赵江敏,上面是什么字,江敏说是“呆”。是一个开酒吧的朋友放在那里的。“呆吧”,真奇特的名字,一定有一个不俗的人在那里经营着。我想,我就去那里坐坐吧。 我拿着地图,离开了赵江敏。 青龙桥很破败了,虽然不至于跨塌,但是它的沧桑是一览无余的。这是明朝的一座石桥,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桥那头的高矮的房屋,作为一个背景,呈现在我的眼前。 没有人的相伴的最大问题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想留影时,要先选定好要的景物,计算好站立的位置后,然后要机警地审视来来往往的人,选择自己认为满意的人选,然后非常非常有礼貌地请人家暂停脚步,帮我拍照。拍完照后,又要很有礼貌很有礼貌地和别人道别……麻烦,但是,很有乐趣,你也许就因为这样,认识了许多的有趣的人。 我就是这样一路地凝视,一路地梦游,来到了束河的四方街。这个四方街比起大研古镇的四方街来,小了许多。但是,在四四方方的方寸之中,摆了许多热情叫卖的小摊子。我则坐在一旁一个小杂货店的门槛上,向主人打听“烟柳巷”的确切位置。 主人和买东西的小妹妹都说不知道这可爱的烟柳巷在哪里。我只有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那个叫“刘毅”的人…… 在旅途中,我想亲近的,是大自然;而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些和我偶然相遇的人。 那些和你偶遇的人,就像一支从远处飘来的仙乐,旋律悠扬,但转瞬即逝,不复重现。只在你心里的某个地方,留下些许的美丽和惆怅。 我常常会突然想起,那一张张模糊但又分明真切的笑脸,那温暖了我孤独旅程的明媚的笑脸呵。我还记得在深夜的乌镇,在寂寞的挂着红红灯笼的长廊里,和小猪举杯为相逢;记得和徐老在苏州的茶馆里,一同细品当年的新茶碧螺春;记得在三亚的大东海,和司机胡大口猛吃清补凉;记得在康定的安宁的安觉寺,聆听向巴益西为我念经开光…… 还有一件我在旅途中必做的事,那便是丢东西。我每到一个地方,总会结识些朋友,但是,我也会弄丢一两样自己的东西。回到家一清理,我总会发现,我又把什么弄丢了。当我为自己的粗心懊恼的时候,我就想,这是符合得失原理的啊,喜的是,我丢的是小,而得到的是大。西方有一句话大致是这样讲:一个人的成功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你拥有多少好朋友的地址。我于是大胆地继续往深了往远了假想,如果有朝一日,我把自己弄丢了,我不知道会得到上帝多大的馈赠啊! 其实,每一个过往,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会在与之分离之后,给我留下很长时间的回味,甚至是无奈,我想,我终究不是一个舍得的人。“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放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就是这样一份道不明的愁啊,这样丝丝缕缕折磨着脆弱的情感。惟有,慢慢的,让它在时间的酿造中,最终,可化作那一瓶醉人的醇酒,偶尔的开启,将芳香漫溢整个的人生。 我选了一个相对高的角落,站在那里,好观察四面来来往往的人。同时,也让出来接我的刘毅好发现我。大约等了三四分钟吧,还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我怕刘毅找不到我,就正想给他再去个电话。还在拨号时,我偶一抬头,一个戴着眼睛,儒雅的小伙子向我走来,我立即合上了手机,我知道,刘毅就是他了。 烟柳巷其实就在我刚才坐的小店铺的旁边。一条歪斜的小巷。刘毅的“呆吧”,就在烟柳巷的巷口。仿古的茅屋,木窗支起,门是小小的木门,小小的院落里,有几张桌子和椅子。阳光在此时,已经有些斜斜的了…… 喝着竹叶青,抽着大前门,我和刘毅坐了整整一下午。 刘毅和我一样,也是成都人。因为不喜欢喧闹的城市,便辞了职,卖了过世的妈妈留给他的房子,只身来到这里,花了十万元钱,装修了这间古朴典雅的小屋。屋里的一切,都是他从远近山里的人家收购来的。像有些破损的门窗,像那个不知什么年代的柜子。而放在木桌上的烟缸,竟是一个个的树根…… 因为时间在这里仿佛是凝滞的,因为宁静在这里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当我看着阳光穿过窗棂,静静铺洒在有些昏暗的“呆吧”的时候,当我看着逆光中的刘毅的嘴角不时浮现的若有若无的微笑时,我恍然以为这是在梦幻中了。 “呆吧”的墙上,贴有许多刘毅抄写的婉约派词人的词,轻念,再轻念,你便觉得愁绪,那些愁绪,涌了上来,蔓延着,弥漫着……窗外,树枝摇曳,绿意扑眼。我笑说他,人在旅途,豪气冲天,你应该给我们这些旅人读些豪放派的诗词嘛,怎么这样凄惨。刘毅说:我喜欢。 哦,漂浮在空气中的某种像遗世的味道,让两个陌生人开始向对方讲述自己的往事,那些平日里不愿触碰的,或者久已模糊的过往。茶香飘散,青烟缭绕,时间悄无声息地走过。我知道,我会把一些什么永远流放在了这里,而刘毅的心绪,则打印在了一叠纸上。临走时,我请求他给了我一份,作为我们相识而又相别的纪念。 终于来客人了,刘毅起身招呼。我则背好相机,互道珍重后,走出了那扇窄窄的木门。或许,我还会再来,或许,我永远不再来。 在大研古城 遇见关导和卢云川 回到热闹的大研古城,来来往往的游客,鳞次栉比的商店,竟然让我有些适应不了。跟着别人的脚步,我来到了一个古老的宅院。那是古城里最大的一个银器店。院落四四方方,四个方向的房间,以春夏秋东来命名。大家都选银器去了,我在摆弄相机,想选个好的角度,拍一拍这里古老的建筑。这时,我发现了那六扇精美无比的门。这六扇门叫“六合门”,上面雕刻着琴、棋、书、画等内容的图案。雕刻工艺细腻圆润,虽然经历的岁月已是漫长,那颜色,那光润,没有丝毫的减弱,真不知道那些可敬的匠人,是如何做到这等境界的。 我喜欢这门,便请人帮我拍照。依靠着合拢的木门,我淡淡地笑着…… 因为这拍照,我认识了他,小卢导游。而这话又要从关导说起。 我们这辆车的导游是姓关,我叫他关导。一个黑黑壮壮的,憨厚的小伙子。在他带领我们进入大研古城的时候,我因为以前来过,就有些漫不经心。本来也不喜欢被导游牵着走。于是,我的散漫就让他们把我弄丢了。幸好我早有防备,留下了关导的电话。我在酒吧一条街站定,拨响电话。沉寂片刻,耳里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音乐,天啊,是许巍的《蓝莲花》。我呆住了,忘记呼吸。我最喜欢的歌,《蓝莲花》,被他用做了彩铃。这支歌是被我一路听过,作为我“在路上“的不可缺少的陪伴啊。 当我在六合门照完像,我便想和这位有着《蓝莲花》彩铃的关导合个影。帮我们拍照的,是关导的好朋友,导游小卢。 小卢导游戴黑色的棒球帽,身穿紧身的黑色背心,下面是一条有些新奇的牛仔裤,身边随时有一件牛仔衣,要么拿着,要么捆在腰间。脸晒得黑黑的,看着有阳光的颜色。浑身上下,就流淌着两个字:青春。他比关导开朗些,在给我们拍照时,便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我搭着不太好意思的关导的肩膀,和他照了两张照片。在分别时,我说:晚上去酒吧喝酒,邀请你们来哈。说笑之间,我们分手了。 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坐满了洋溢着欢乐的游人。我和朋友们寻了半天,选了一家比较人少的地方坐下。临窗而望,可以看见流动的美丽和丰富的人生。我们要了一瓶云南红。喝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气氛有些清淡了。我这才想起,下午时,曾经给别人发出的邀请,可不能食言。我连忙给关导发短信,请他过来,千万不要让他认为我说话是风吹过而已。 过了不多久,关导来了。我们问他怎么那个帅哥没有来,他腼腆地说:他说你们没有叫他来。我们都笑了,赶紧让他打电话叫他来。我们四人围坐在长木桌边,映着闪烁的烛火,举杯频频。在微微的酒意中,感受丽江古城深夜那别样的妩媚。葡萄酒熠熠生辉,眼波流动,人仿佛在那时无端地生出了一双翅膀,飞扬之上。记得波德莱尔在《情侣的酒》里说“今天的太空多么壮丽!不用马衔、马缰、踢马刺,我们以酒为马来骑上,驰往神圣仙境的穹苍!”那我们今天骑上的,便是长了翅膀的神马了。 小卢导游来的时候,我们把一瓶红酒差不多都喝完了,在准备转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隔壁“驴友”酒吧是他们导游的根据地,也是非常有名的一个酒吧,常常是座无虚席。虽然关导去联系了座位,可是等我们去的时候,楼上的座位已经没有了,更不要说是窗边的座位了。我们几个人,只好在楼下的一个角落里挤着,开始喝啤酒。 我们喝的是当地的啤酒,醉意中,模模糊糊知道叫“澜沧江矮泡”,颇为奇怪的名字。接下来,我们的酒杯总是被满满的盛着清醇的酒。我们则一杯一杯地碰撞着相逢的喜悦,一杯一杯地碰撞着今夜的快乐。我坐在最角落的地方,虽然有些拘束,但是,那个角落,我却令我可以醉眼看尽身边的一切了。 卢云川,小卢导游,这时,就坐在我身边,我们并排坐在窄窄的木条凳子上。对面有人隔着夜幕悠扬地起歌,这里是要讲究对歌的。歌声未落,于是,你听我身边的他,放开嗓子,唱了支豪迈且又激情四溢的歌,飘在这散发着酒香的小屋里,徘徊不已。 醉过了,醉过了,迷醉那时,我牵着小川的手,走在深夜的冷冷的丽江街头。迷醉那时,我滚烫的脸贴着小川的脸,找到了一种温暖的情怀。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小川带我穿行着。临走了,我非要他带我去找地图上标着的那个,令我心动不已的地方——天雨流芳,多么美丽的一个词。四个大大的有力的字,被刻在离木府不远的一座牌楼上。看过了我想看的一切,我和小川在驴友的二楼上坐定。我们要了两瓶啤酒,就着窄窄的木桌上不多的菜,我们互道再见。小川把他挂在胸前总不离身的心爱的玉貔貅,取下来给了我,我惶恐地接下,忐忑不已。这样的情谊,我怕我承受不起。 还是那件黑色的背心,还是那顶棒球帽,眼前的小川斜斜地坐在角落里,被放进了我的相机,同时被放进的,还有浅笑盈盈的我,以及所有无尽的回忆。 送我们去机场,小川得离开了。那只手紧紧的一握,便是一切的告别。我未来得及侧目,他的身影已在大门前模糊了,在黄昏慵懒的簇拥中,小川,以及丽江,变得遥远起来。而飞机腾空的那一瞬,我知道,永远是永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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