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李庄屐痕——金沙江下游古场镇记一

刘 火

像李庄这样的古镇，它能于今天叫人们牵挂。我想，总是有些别于它处所没有的韵味。譬如依水而建的城廓，李庄既不落脚水边峡谷又不在河叉中穿行，而是一条大江舒舒缓缓从它身边走过,它便在大江边尽情地分享大江的滋润；又譬如别的古镇里的什么“九宫十八庙”不是灰飞烟灭就是早改作它用，而李庄的九宫十八庙，如今大都不但保存尚好，该是宫的还是宫、该是庙的还是庙。特别是像席子巷这样的老街，街边的杉木板壁房与早已踩坏的青石板街道，古旧得来相得益彰。说不清杉木板上或是青石板上的那些斑斑印迹，向我们诉说着不知是清代的还是明代的，抑或是更老一些年代的故事。

好几年前，我第一次到李庄，是与几个朋友一块去的。那次我们在慧光寺吃了顿斋饭。在吃斋饭的时候，我对慧光寺的飞檐、石刻、戏楼，以及临水而依等等等等，有了一些了解，而且对李庄也有了一些了解。那以后，无论是公干还是私事，无论是陪客还是独自前往，去李庄就多了起来。说实在地，由于我的职业，多去地方于我，总有些烦的意味，但是，我自己都不太相信，每次到李庄，我却从来没有那样的感觉。就那么一点大小，就那么点天地，还就是那样地叫你领会和遐想。也许正是它有说不清的某种深邃和说不出的某种召唤，才有了抗日战争时期那么些大学、中央研究机构在此安家落户，也才有了那么些中国近现代文化名人在此留下缕缕屐痕。也成就了李庄这一古镇在抗日战争时期成为了大后方的文化重镇。据说，就在慧光寺（当时叫禹王宫）的戏楼上，曹禺先生的话剧新作《日出》上演时，人山人海呢！战时的紧张气氛也因有了这样的演出，使得像李庄这样的古镇变得来年轻和充满着厚重的人文氛围。

当然最让我牵恋和感怀的是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故事。在这儿，梁思成发现了名不见经传的旋螺殿，才叫这个无榫无钉的斗拱建筑成了中国建筑史的经典例证，而名扬中外。在这儿，梁思成和林徽因以建筑学家建筑学史家的眼光，更以伟大的和平主义者胸怀，使得日本的奈良等古城在美军的轰炸中保存了下来——须知，正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入侵，才让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从北京一路流亡，生活颠沛，才叫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在李庄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而一代才女林徽因就在月亮湾的那架农舍里病困交加。在新近读到的一本关于林徽因传记作品里，我们看见了林徽因由于要用大量的精力来操持家务，她很苦恼 ，并让她莫名其妙地想发火——须知，出身名媛，且又要有才学有才学要有样儿有样儿的林徽因，几年前、十年前，她是何等地光彩照人啊！一支《人间四月天》让多少男生女生倾到，又让多少同代（当然也包括后代）骚客们嫉妒哟。但也正是有了李庄乡间的平静，更是李庄乡间的醇厚民情，渐渐地，“林徽因喜欢上了这个小村。她喜欢村外的竹林，绕村的池塘，山坡上的桔树，更喜欢开着大片金黄色油菜花的田野。”乡居的日子，林徽因相夫教子，同时也认真地从事着她与梁思成的共同理想，那就是中国现代的建筑学和中国建筑学史。

也许，正是梁思成和林徽因于此的四、五年的生活，使得李庄这样的一个古镇更有了别样的味。我去过两次月亮湾 。一次是几年前的盛夏。去的时候，挨近黄昏。黄昏里，那农舍在袅袅的炊烟中，宛若一首缠缠绵绵的情诗。一次是今年的三月中旬。在要离开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初春的霏霏细雨，沾上了我的衣服，也沾上了我的鼻梁——这便是古镇李庄吗，这便是客居过梁思成林徽因的古镇李庄吗？我朦朦胧胧地试着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