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桑给巴尔短笛-坦桑尼亚游记之四

我从住的“蚌尕罗”里走出来。远远的白沙滩上，迎面对坐着彦茨和那个拾贝壳的小黑孩子。一大一小，一白一黑，脑袋对着脑袋，身边堆满了彩色的贝壳。夕阳正带着落霞慢慢地沉进兰色的大海里去。我倚在一棵棕榈树上，呆望着这幅绝妙的图画，心里忽然感动得要流下泪来。棕榈树轻轻地弯下腰，将低垂的头探向蔚蓝的大海……这一刻，我心里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我是如何地眷恋这眼下的一切——这天空这大地，这个国家这些朴实的人民，这纯净的大自然这不加修饰的真实生活……

桑给巴尔岛是由用白色的细沙镶起来的一幅细致的风景画。

“蚌尕罗”外面，就是沙滩。早上很早起来，太阳正从海里跳出，鲜亮的背景上，赶早海的渔船和摇橹的孩子就映出了一幅剪影。晚上，潮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白天荡在海里的船都浅在了沙滩上。一群孩子拉着网，在浅浅的水里网小鱼。银河很亮，天空很深，我们沿着海滩不停地走下去，将两行脚印蜿蜒地留在细沙滩上。小螃蟹又在上面钻出一个个圆圆的小洞。

我们走进矮矮的丛林，一小片当地人的墓地静静地睡在葱绿中。那一片没有规划的墓地，零零散散地从海滩的第一棵树后面慢慢伸到茂密的椰林里去。此间的风俗是人死三年后再捡骨下葬，而这之前，尸体是草草地安放在一个简单的用一根大树干挖空的木头棺材里。并不挖坑，只浅浅地放在墓群中间。据说，灵魂是不死的，这灵魂要继续在世间游荡，怎能将它禁锢呢。而三年以后，灵魂又找到了住所，家人才可以将白骨重新入棺，正式下葬。

在那些没有正式下葬的木棺材四周，零零落落地放着死者生前的爱物，一把生满铁锈的吉他，两只手刻的脸谱，几张稚嫩的童画，一本小书，三朵发簪，椰壳雕的水碗，彩线纺的花裙。就这么写出了死者的生平，将一个曾经的生命鲜鲜活活地推到你的面前。

我们走进村庄。背着孩子的妇女，拿着砍刀的男人，就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笑地向我们问好。孩子们围上来，摸摸我的长头发，又嘻笑着飞快地跑开去。

“从那儿来呢？”孩子们问。

“从德国和中国。”彦茨答了，然后看看我，“对吗？”

一开始的时候，彦茨回答这类问题总是很武断：“我们从德国来！”我会马上补上一句：“我是中国人！”在别人睁大的眼睛里，彦茨再画蛇添足“她现在生活在德国。”

我于是不高兴，谁要你替我搞多余的旁注。我于是决定，下一次走世界，无论如何要弄一件t恤衫，上面大大的写了：我是中国人！我从北京来！！！

一而再再而三，彦茨学乖了。

“德国和中国在那儿呢？”孩子们再问。

我拣起一块贝壳，在沙滩上画下了坦桑尼亚，画下了非洲。再往上往右，大片的亚洲大陆慢慢出现了，在这里，我的祖国。……一整幅世界地图对着大海展开来，孩子们呆呆地看着“噢，很远很远……”

是的，很远很远，大海接着蓝天。地平线的那一头，是那儿呢？我们这些走世界的人，哪里又是归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