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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走武汉。闲下，步入宝通禅寺。
寺之妙处在依山临街。山乃小洪山，街乃武珞路。小洪山有花草树木，葱茏可爱，武珞路有高楼大厦，喧嚣扰攘。禅寺几个大院，勾连互通，颇宏敞。
走过几个院落，见一处大雄金殿有楹联曰：
千百年霸国雄图今归何处？唯诠竹隐松声长留殿角；
大小乘如来妙谛唤醒多人？谁道鸟语花香不是禅机！
上联一个“诠”字，略感生硬，仿佛“香稻啄余鹦鹉粒”的“余”字，但也实在想不出更流畅的什么字来替代——或者正因这一字为联语增妙也说不定。
大雄金殿后面乃一弥勒殿，殿前立着一块牌子，有文云：
佛门净地，各位游客不要在殿内勾肩搭背。谢谢支持！
宝通禅寺立 200441
“勾肩搭背”妙绝。
逛了大殿往回走，在禅寺前院，看到一个放生池。池水很绿，是那种“浓的化不开的绿”，一些鱼在池子里游。
放生池上是一座石桥，唤作圣僧桥。桥旁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道：
各位居士施主：
为了成就您的无量放生功德，请两月内不在此池放生！
常住白 2005815
不明白“两月内不在此池放生”，与“无量功德”有何逻辑。正思量间，又见一块牌子写道：
放生池内，只放红锦，其它生物请与客堂联系。
尽管这话的意思谁都明白，但从语法上抠下去，它却是一个病句，属于“主谓搭配不当”——虽然放生的施动者应是香客，香客也算作“生物”。此外，既是放生，为何只有红锦放得，其他“生物”放不得？也是不解。
出得寺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见院门前几个下棋的楚人吵得正欢。我凑上去看，且替棋手推演，发觉对局的两方都是臭棋篓子。但棋手们摇着蒲扇的大手却似乎晃动着“文化保守主义”的旗帜，而那一个个棋子，将、帅、士、相、车、马、炮，都成了小小的“文化符号”，圆圆的样子，仿佛滑稽地载着沧桑，让我蓦然想起“礼失而求诸野”的古腔。再来看这几位流汗的老汉，听着一片楚音的土音，不禁生出情趣，忍住了没有笑。
异乡的乞丐是一个老妈妈。她举着一只搪瓷缸，好像佛祖变相举着钵儿在考验香客的根器。我羞愧地摸出一点散碎银子，给她，听不得她的祝福或是表扬，匆匆逃离。
大街上人流涌动，车流浩荡。佛门丛林黄色的外墙在城市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静谧，可以感觉到释尊在时光的那一面已经预设了慈悲，幻化为一面绵延着的经幡。庄严道场不断退隐，直到紧紧贴住小洪山南麓，不再后退。僧俗两界于武珞路北分野。但院墙内的叙述可能已与净饭王王子最初的宏愿有了距离。原教旨的变异成为哲学的命题，它不断地解释着神学的历史。一些精致的观念开始遭遇瓦解。禅寺对面一溜商店正在喇叭里播放时尚小曲儿，初放的霓虹灯光引来染着各色头发的男女。商店内部的褶皱在明亮的射灯下，闪现出形下之器的丰富。肉体在商品里欢欣地载沉载浮。
宝通禅寺似有钟鼓在响。暮色中，大武汉在幻觉般的梵声中，市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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