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春满玉门关     很早就知道“玉门”这个名字,但只是知道而已。  没想到,在我三十而立的年月,竟然到了玉门,且一去就是很多次。  一九九五年的五月,出差到了兰州,通过朋友介绍又转到了酒泉,认识了玉门蔬菜公司的顾金荣先生——一个已经完全西北化了的上海人。于是,当时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来往于酒泉与玉门之间。  乘坐长途汽车,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赶到玉门。沿途大都是盐碱地与戈壁滩,虽然此时的内地已经是春暖花开,桃花,杏花,梨花在撒开欢儿的叫劲儿,赶趟儿比赛,但是在甘肃,在玉门,却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偶尔远远看去仅有的一点点绿意,等你稍微走近一点,那绿色就像与你捉迷藏一样,眨眼之间不见了,让你失望得很,也伤心得很——五月的玉门竟然是一片苍茫与荒凉?难怪一千多年前,王之焕会如此果断地认定——“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于是,玉门关成了留在国人心中永远的痛。  漫过眼前这单调乏味,没有生机的盐碱地与戈壁滩远远望去,坡地渐远渐高,一直爬到远处高山的脚下,与山坡连成了一个整体。再往上看,就会发现——那山的下半截也是一片灰暗——就像一块被洗涤了无数次,而又污染了的军装一般,说灰不灰,说黄不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青褐色,让人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更找不到合适的色彩来描绘她,但是看后的心情却是分外的明朗——那就是失望,烦躁,提不起精神。再往上看,就会发现以前认为只有在西藏才可能见到的雪峰,矗立在蓝蓝的空中,显得格外洁白与纯净。让我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心顿时像注入了一针兴奋剂,急忙坐直了身子,一个劲儿的将头伸向窗外……这儿的路况倒是好得很,一例是黑黑的柏油路面,宽宽的,平平的,在黄褐色的戈壁滩上,格外醒目。这种在内地也不多见的公路,对我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只是路面整体不像我们平原地区的平坦,而是随着山势的起伏而跌宕不已,忽上忽下,一会儿车在最低处,前后几乎只能看到路,一会儿车在最高处,前后又都看不到路,车好像悬在半空中……  从“铁人”王进喜的雕像前往左拐,沿着正对着雪峰的路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老顾的公司。从办公室里的摆设,到招待我们的烟茶的档次,我隐隐约约的觉得这儿的业务肯定不是多好。果然,不一会儿,同去的农垦公司的姚桂华先生悄悄的提醒我“无论老顾怎样挽留,都不要让他们招待。我们一顿饭,他们几个要紧张一个月。”  晚上,我闷闷地看书,姚桂华先生一个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就着榨菜喝晚饭时剩下的多半瓶皇台酒。之所以气氛沉闷,是因为凭自己的感觉,我认定这次玉门之行恐怕要无功而返了。就这样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按照自己在内地的习惯,七点多钟就起了床,到大街上走走。几乎所有的街道都空荡荡的,偶尔才看得到一个行人。街道两旁的楼房还算整齐,但是绝对说不上气派,城建是一个城市最好的说明书——无论她的发达与否,繁荣与否,开放与否,从这儿可以一目了然。直到八点多钟的时候,街道两边才有几个卖早点的开始摆摊儿,忙着生火,煤炭炉子里冒出的乳白色浓烟懒洋洋的向四下里飘散……虽是城市,树木也少的很,并且也不见多少绿色……这个时候,在我们那儿已经是大街小巷都是忙着上班的车流人海了,可这里却这般的寂静,让人匪夷所思。转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感到似乎飘起了雨点,于是就往宾馆赶。回到房间,老姚还在倒头大睡,直到我稀里哗啦的洗刷,他才折起身子,问:“起这么早干嘛?天早着哪,这儿的人上班,要等到十点钟。”说完倒头又睡。哦,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这是时差在作怪,并非是这儿的人懒惰。看看自己穿着的黑皮夹克上已经落满了白色的小点儿,很明显,这儿的雨天也带有西北特点——少雨水,多尘土。  十点钟的时候,老顾来了,坚持要请我们吃早点。为了不让这位老先生扫兴,我们爽快地答应了。究竟吃的什么,我只记得一样——说是饼子,中间又用刀切开了几道口子,说是油条,又不是成根的,而是一个圆坨坨,宛如我们老家冬日取暖用的铁炉子的炉箅子,于是,事后我就把它戏称做“油炸炉箅子”。  业务果然无疾而终,我们只好再赶回酒泉。老顾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踏上长途汽车。等我们走出城外,再回头眺望这座中国的“石油之城”时,发现她十分的整洁,色彩也十分的漂亮,也许是一场小雨的缘故,也许是我内心深处多了些许怜悯的因素。我总是忘不掉老顾那充满期望的眼神和必恭必敬的神态。这原本可以在国际大都市里过着优越生活的上海知识分子,只因当初选择了献身祖国的大西北,竟然要将自己原本昂着的头情愿地低下来……这中间蕴涵着多少磨难,多少辛酸,多少无奈呀!为共和国的工业尤其是石油工业做出了奠基功勋的玉门城啊,你的今天竟然如此的惨淡,你的民众竟然如此的卑微,你的步履竟然如此的蹒跚!难道王之焕的一句“春风不度玉门关”竟然真的成了无法破解的魔咒么?  回酒泉的道路,依然的起伏不平,两边的景色依然的苍凉单调,山坡上,那淡淡的绿色依然只是若有若无。远处偶尔可见的几株老树,低矮黯淡,细细的枝桠倒是很密,很密……  好在已是阳春五月,离草木葱茏的盛夏已经不太遥远。我想,那时的玉门当是绿的……在这样的气氛中,我每到一地都要游览一下当地名胜的习惯,也第一次被打破了。  三年后的深秋,我又四次途径玉门。发现除了路边多了一座“玉门市治沙绿色工程”的树形标志外,其他的并没有增添什么。平坦的土地依然没有一丝绿色,有的只是黄土黄沙的颜色,两边稀疏的树木依然寥寥可数,寥寥可数的树木依然低矮黯淡……看来,要想让春风真正的吹遍玉门,要想让所有像老顾一样的玉门人都春风满面,恐怕单靠我善意的祝福是无济于事的。  与初次光顾玉门一样,我没有勇气为了圆自己拜谒玉门关的宿怨,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而抹掉心中让我警醒的隐痛……于是,我与玉门关无数次的擦肩而过……玉门关,让历史的悠远与岁月的苍凉变成了遗迹,永远的留在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与梦里;玉门市,让容颜的苍老与生活的踌躇变成了一块伤疤,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头……  我不想背负着历史与现实的双重压迫,于是,无数次光顾玉门,却从不敢再去那个名扬千古的雄关。  2005.5.22  更多图片>>我要上传兰州热门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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