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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日记（五十一）安塞的葬礼习俗 在侯学昭家住了两天，正想出发去更偏远的山村，拜访另一位农民艺术家薛玉琴。听到街上传来一阵阵的悲凉的唢呐声，他们说，这是有人去世了，正在办丧事。听说后，决定推迟一天再走。去看看安塞办丧事的礼俗过程。
死者系男性，今年四十七岁，是县邮电局的职工，灵棚就搭在县邮电局门口的大街旁。跟着看热闹的人走过去，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大的花花绿绿的灵棚，这时我以前没有见过的。灵棚是用四根木柱子和几块布临时搭成，门前有副对联，一联写着：“魂归天上风云”，灵一联则写着：“名在人间草木香”，中间的横批是：“音容婉在”。灵棚里面放着棺木（这里普遍流行棺葬），棺木前有一祭幛，祭幛上贴有一个大大的“奠”字，前面放了一个纸做的神龛，像房子一样，共有二层楼。也许是死者在阴间的住处，房子前面还有院子，在院门上贴着：“金童引上天堂，玉女送出地府”的门联。在前面是两个花篮，花篮前面是一个供桌，供桌上放着一只公鸡，一些水果。供桌上还竖了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请奉：李三门宗祖之位”，我想也许是死者姓李。灵棚的左边还立着一根昭魂幡，幡顶上是一只仙鹤，仙鹤下面有一只六角形的顶蓬，顶蓬四周挂满了各种剪成花边状的红、绿、蓝、以及金、银锡纸，四周还挂面了许多圆形的小镜子，锡纸上还有许多的灯笼、流苏等，五颜六色，但有四只素色的白灯笼。
正在观看时，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于是，回头望去，只见前面由吹手引路，后面跟着两个青年男子，身穿白色素袍，头戴用白布扎成的帽子，听说这是死者两个正在上大学的儿子。只见其中一个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猪头，猪头的嘴里还要着一跟猪尾巴。他们过来后跪在地上，将猪头放在供桌上。
边看，边拍照和边拍录像，有时还拿出笔记本来纪录。旁边人看了说，前面还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也去世了，你可以去看看。因为不同年龄的人去世，其丧事的办理也会有区别。真是很凑巧，往前走不了多远，就又看到了一个灵棚。
当地人说，按风俗年龄越大的人丧事就办得越隆重，时间也就拉得越长。看到这个灵棚的摆法和前一个大致一样，只是其招魂幡的彩色的及金银锡纸的花边、流苏、灯笼好像更多一些，当地人说年龄越大就越多，也越长。因此，有经验的人，仅看这招魂幡就能判断得出死者的年龄。
这时看到旁边有三只羊，在一个三轮车上还捆了一头猪。据说，这羊和猪是用来收魂的。收魂的方式是，将猪和羊牵到灵棚前，用烧过的煤灰堆起一个土堆，在土堆上插上几支香，在用一把水壶装满一壶冷水，将猪和羊分别牵到土堆前，然后江壶中的水淋到在猪和羊的身上。被水淋过的猪和羊就会耸耸毛，使劲的将身上的水摔干，这种耸毛和甩干水的过程就叫收魂。听说收完魂后，羊照常牵回去继续养，但猪却要被杀来招待客人。我不知道，刚到时看到的那位死者儿子在托盘中装的猪头，是不是刚杀的收魂的猪的头。
这个六十多岁的死者灵堂前也有一个纸做的神龛，她的神龛是有两条龙盘踞着的房子，也照样有院子。不同的是由于死者一有六十多岁了，可以算着是寿终正寝，所以在她的神龛的房门上有两个寿字，还有一个禄字。而且在房顶上还放做一个倒着的女性纸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代表死者本人。
天黑了，吹鼓手们开始奏乐，照例是唢呐声先响起，曲调凄凉委婉，悠扬的声音划破长空，刺得人心里发颤。在这一带流行的专门办丧事的曲牌有《祭灵》、《小寡妇上坟》、《迎魂曲》、《吊孝》等。
现在要开始的一项仪式叫“献祭饭”。这项仪式是请乐鼓手中的专人来做，一老一少，一共是两个人，当地将这种人俗称为“端祭饭”。看到这时灵棚前的供桌已被撤去，换上了两个平行放着的大案板，这案板就是准备用来放祭饭的。
献祭饭仪式开始了，唢呐声一响，所有的亲友全都头戴白布，手柱哭丧棍，跪在地上。这是又回到了第一次看的那位男死者的灵棚前，只见跪在最前面的是死者的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看来前后只差一两岁，都大约二十出头。听旁人说，他们一个在西安读大学，一个在延安读大学。两个人都还没有独立，父亲的死，对这个家庭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所以，他们的母亲由于伤心过渡，在办丧事的仪式中都没有出来，一切由他们的舅舅在帮忙主持。
不久，那两个一老一少的“端祭饭”人随着乐声一扭一扭的走出来了，只见他们全身穿着白衣白裤，衣服是传统的对襟衣，在袖口和衣服的边缘上还镶了红黄色的滚边。他们一人头上顶了一个方托盘，托盘四周糊上彩色的纸穗做垂帘，每一个托盘里饭两盘菜。手不能扶托盘，要在人群中穿行游走一圈，边游走还要边随着音乐做小丑般的扭捏状。当地将这一过程称为“游食上祭”。在游食时，参加丧礼的亲友们要把钱放在一个小口瓶中，他们每走一次，就要往瓶里放一次钱，有五角、一元、二元、五元、十元不等。每次都由不同的人放，大家互相传递，而“端祭饭”走到瓶子前则要停下来，从瓶子里取出钱来，因为这就是他们表演的酬金。取这一点钱很不容易，瓶子放在地上，“端祭饭”者不能用手去取瓶子里的钱，只能扑在地上，在嘴里咬着一根筷子，用筷子将钱从瓶子里取出来。
这种取钱的方式实在是有点为难人，其实这是一种不把戏子和艺人放在眼里的民间遗风，即便是给他们钱，也不是正常的给，而是有意为难和戏谑对方，当对方也不示弱，他们边舞边扭边高叫：“多给一点”，“给五块的，不给就不跳”。但他们边叫还是在边跟着音乐舞，这种叫只是一种调节气氛而已。只是这一叫，场上的气氛边立刻轻松起来，冲淡了所有的悲伤和严肃，奏的音乐也成了大家都熟悉的一些轻松的民间小调，场上竟然有了一点喜剧的感觉。这也许是中国人讲的红白喜事吧，丧事也是一种喜事，是一种白喜事。我们的亲友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们也许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活得更快乐，所以我们要高兴的送他们上路，用最好的饭菜，最隆重的仪式，祝他们能生活在一个更美好的空间里。我不知道“献祭饭”有没有这样的含义。只见“端祭饭”人将一盘盘菜端到桌上，一次两盘，每次都要在人群里游走、舞蹈，同时取钱，所以献得很慢。开始献上的是用彩色粟米在盘子里堆成的字，排成对联形式，一联是：“山间走兽云中雁”，“天上飞桥海里参”，横批是：“仙食敬祖”。把这些装着字的盘子端完后，便开始端一盘盘的食物，有切好后摆布成各种花样的水果盘，有各种凉菜冷盘，还有各种糕点面包，饮料酒水等。根据年龄的不一样所献上的祭饭的数量还不一样，这位四十七岁的死者，由于没到正常死亡的年龄，所以只能献上五十盘。而那位六十几岁的死者，可以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所以要献上一百盘。
接下来又到那位老人灵棚前观看，只见这里也同样在献祭饭，“端祭饭”的人打扮祭表演都和前面大同小异，只是取钱的方式有点不同。这里是把钱仍在地上由“端祭饭”者扑到地上去用嘴对叼起来，这样的方式似乎没有前面刁钻。也许因为这些跪着的人大多数是老人的儿孙们，也许他们的经济状况要好一些，总之，这边给的钱要多一些。有一元的，但也有十元和五元的。而那一家基本上是一元的，还有五角甚至一角的。旁边的人说，这些“端祭饭”的人，平时在村里地位很低，受人看不起，但他们的收入却很丰厚，像这样端一个晚上，碰到慷慨的人家，每个人可收入一两千块钱。
他们这样两盘两盘的一端，每端一次都要花很长时间，我看了近两个小时，都还没有端完，可想而知，那些跪着的亲友们，肯定都开始腰酸背痛了。看着要等到全部上完还有一段时间，就不打算看了。就问旁人，祭饭献完以后还有些什么样的仪式，旁人回答说，还有明天早上的送葬。
听说这里的送葬仪式也很隆重，除抬棺木外，还要抬纸做成的轿子送葬，稍殷实的人家多请匠人，扎金童玉女，彩轿视财力状况，有三起楼，八卦全顶、一般彩轿之分。现在还有扎彩电，冰箱、洗衣机相送的，希望其在阴间也能过上现代化的生活。送葬的时间多在早上进行。棺材抬出大门停放，阴阳先生手摇铜铃口念咒符，拿桃木条打公鸡，鸡怪叫仍过棺材，称“起阳”。接着鼓乐开道，前面抬着纸做的轿子，后面，孝子拉丧柱“哭丧棍”，扯纤送至坟茔。孝女扳丧扶棺，送至村口即回。孝男长子头顶纸糊盆，为死者当然继承人。无子者，则由近族侄男为之，视为过继子嗣。出灵时，村中户户门前打起一堆火，意在避邪。若死者有德望，灵柩经过处，邻里于路旁设祭，孝子亦需拜祭。灵柩由邻里抬至墓地下葬。棺材推至墓穴，阴阳先生进穴，用罗盘坐字定方位，安放“墓转”（类似墓志铭，记死者生辰八字、生死日期、占阴坐字）、“五雷瓦”（瓦山画五雷咒符），示正风水、保吉祥，然后移动放正棺材。孝子在墓室内点灯饭祭食，再用谷草拧成把填土封墓口，踏实。然后，由亲友、土工轮流铲土，直至墓堆滚圆滚尖为止。接着行献礼、焚纸钱，把哭丧棍插在墓堆前侧。这一过程被称之为“全墓”。
葬后即回村至大门口，门口放一盆水，盆上横一把刀，刀上放着一个献供，每人扭一点献供放入水中，刀向外翻半周仍横放在盆上，这一仪式俗称为“献土”。接着安排酒席，敬请亲朋，曰“谢客”。席散客即返回，孝子哭送。晚上给灵里送火，一般送至村口、十字路口、坟地，连送三也。次日早饭后，孝子、儿女、主要亲人要上坟按供桌，于供桌上献供品，供桌上打香、烧纸、痛哭、浇奠。从死之日起，以七记数称为“头七”、“二七”……直至“终七”，每逢七日要到坟地请灵，特别是“三七”、“百日”、“周年”，亲友都来祭奠。
在当地，清以前，丧父母者必守孝三年，孝期忌着华丽衣衫，不办婚嫁喜事。后来守孝年岁渐减。现在只是在3年内过春节，门上贴绿、黄色对联，忌用红纸。3年中每逢岁节，必上坟，3年后将趋于常。这类的习俗在汉民族地区都普遍存在，只是在很多地方现在已经淡化了，尤其是在城市，几乎已经消失，而在这里却还保存完好。使我有机会看到了一场真正汉民族的传统葬礼，也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厚葬，当然这和真正传统的厚葬比较起来也许就是薄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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